不等侯亮平再做出任何反应,队员们已经押着像死狗一样挣扎的蔡成功,转身就走。
“不……不要……猴子!救我!救我啊!”
头套下,传来蔡成功那充满恐惧和绝望含混不清的哀嚎。
但很快,随着他们走出包厢。
那声音便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。
整个包厢,再次恢复了死寂。
只剩下满地的狼藉,和那个被踹得变了形的门板。
侯亮平呆呆地站在原地,手中还举着那本鲜红的证件。
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和灵魂。
眼睁睁地。
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。
自己唯一的希望,唯一的证人,被人以一种无可抗拒的、近乎羞辱的方式。
从自己的眼前……硬生生地夺走!
那段录音,还在他的耳边回荡。
“你有意见,可以去找曹院长。”
这是何等的嚣张!
又是何等的……蔑视!
对方甚至懒得跟他解释一句。
只是用这种方式,简单粗暴地告诉他——
我看上的东西,我拿走了。
而你,侯亮平,连提出异议的资格都没有。
“噗通”一声。
侯亮平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,双目失神,脸色惨白如纸。
……
侯亮平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招待所的。
招待所的房间门,“砰”的一声被从里面关上。
门板都在震动。
侯亮平靠在冰冷的门板上,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,胸膛剧烈起伏,像是刚从一场溺水的噩梦中挣脱出来。
失魂落魄。
这是他此刻最真实的写照。
农家乐包厢里的那一幕,如同被烙铁烫下的印记,在他脑海里反复、清晰地回放着。
那些破门而入的黑影。
蔡成功那被瞬间压制住的、惊恐到扭曲的脸。
自己亮出证件时的色厉内荏。
以及……那个冰冷的声音,从通讯器里传出的,楚风那如同神明宣判般的话语。
“侯处长,这个人,我们带走了。”
“你有意见,可以去找曹院长。”
每一个画面,每一个字,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,一遍又一遍地凌迟着他引以为傲的自尊。
羞辱!
这是比在大风厂废墟那次,更加赤裸、更加彻底的羞辱!
那一次,对方至少还只是言语上的蔑视。
而这一次,对方直接用行动告诉他。
我看穿了你的所有计划。
看着你像小丑一样表演。
然后,在你自以为即将成功的最高潮,我当着你的面,拿走你的一切。
而你,无能为力。
“啊啊啊——!”
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咆哮,从侯亮平的喉咙里迸发出来。
他猛地冲向房间中央的茶几,手臂横扫!
“哗啦——!”
茶壶、水杯、烟灰缸……
所有的一切,都被他疯狂地扫落在地,摔得粉碎!
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,却无法平息他心中的滔天怒火。
无力感。
一种前所未有的,深入骨髓的无力感,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。
他第一次意识到,自己引以为傲的身份、背景、能力。
在汉东这片土地上。
在那股神秘的、看不见的力量面前,是多么的可笑和不值一提。
他不是来办案的钦差。
他只是一只被关在透明笼子里的猴子,所有的挣扎和表演,都只是为了取悦笼子外那个高高在上的观众。
而现在,表演结束了。
那个观众,甚至懒得再看他一眼,直接收走了他唯一的玩具。
完了。
一切都完了。
蔡成功被带走,侯亮平最后的、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。
明天,不。
或许今天晚上,最高检的正式调令就会下来。
然后,自己就得像一条丧家之犬,灰溜溜地滚回京都,成为整个系统里的笑柄。
不!
绝不!
侯亮平双拳紧握,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,传来的刺痛感让他混乱的大脑恢复了一丝清明。
愤怒在燃烧到极致后,转化为一种冰冷的、近乎疯狂的决心。
一个念头,如同毒蛇般从他心底最阴暗的角落里钻了出来,并迅速占据了他的大脑。
我不好过……你也别想好过!
楚风!
对,就是那个楚风!
这一切的根源,就是他!
侯亮平的眼中,闪烁着嗜血的光芒。
他承认,在汉东这片地界上,自己无论如何也斗不过他。
对方的权力、资源、手段,都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。
但是,这里是汉东,不是京都!
你的手再长,还能伸到中央里去吗?
既然在棋盘内赢不了你,那我就把整个棋盘掀翻!
一个疯狂的计划,在他心中成形。
既然无法在汉东战胜他,那就从京都想办法!
对!
举报!
鱼死网破!
侯亮平猛地冲到书桌前,一把拉开抽屉,找出纸和笔。
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,但下笔却异常的坚定。
他不再去想什么证据,不再去管什么程序。
侯亮平将所有的愤怒和屈辱,都化作了笔下最恶毒的文字。
“关于汉东省当前反腐工作中出现的严重不正常现象的紧急汇报……”
他添油加醋,将楚风描述成一个来历不明、背景可疑、公然动用暴力手段、干涉正常司法办案的“黑恶势力头目”。
“……该名被称为‘楚先生’的神秘人物,组织严密,装备精良,公然于农家乐内,当着我最高检办案人员的面,暴力绑架重要证人蔡成功……”
“……其行为嚣张跋扈,目无法纪,严重破坏了我国的司法体系,其背后,极有可能隐藏着更大的政治图谋……”
侯亮平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坚持正义、不畏强权,却反遭打击报复的悲情英雄。
写完后。
侯亮平看着这份颠倒黑白的举报信,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。
他知道,仅凭自己的身份。
这份举报信递上去,大概率会石沉大海。
但是,他还有最后的王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