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娟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，扭头就啐了一口：“呸！你当白面是大风刮来的？那是留着过年包饺子、待客用的金贵东西！辉子回部队有食堂吃，这些就是路上垫巴垫巴，能顶饱就行了！挑三拣四，真是资本家小姐做派！”
严辉沉默地接过那个沉甸甸、却实在算不上好的干粮包，挎在肩上，什么都没说。
镇邮电局的木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，林从英从里面走出来，脸上没什么表情。
她抬手挡了下午后的阳光，走到路边那棵老槐树下，顺势蹲了下来，从口袋里摸出刚买的一小包动物饼干，拆开，小口小口地啃着。
饼干粗糙甜腻，并不好吃。
她眯着眼，看着尘土飞扬的街道，思绪却飘回了严辉走的前一晚。
临睡前，严辉从军装内袋里拿出一个旧信封，递给她。
“这个你拿着。”
她接过来，指尖摸出里面是薄薄一叠纸币，没问多少，也懒得数，也不推辞，只是“嗯”了一声就塞到了枕头底下。
第二天严辉走之前还语气很认真地交代：“镇邮电局有公共电话。你隔三差五就去问问有没有找你的电话。”
她当时人虽然已经起床了，但是被低血糖闹得头晕眼花，只记得自己掰了一口冷硬的杂粮馍在嘴里嚼着，回答了一句：“知道了。”
现在想想，真是后悔。
这都过去一个月了，林从英已经不知道来了第几回了，她白跑了这么多趟，每次那个坐在玻璃窗口后面的工作人员都是头也不抬地甩过来一句：“没有！下一个！”
她连他部队的具体番号、驻地在哪儿、电话号码是多少都不知道，这电话，让她怎么等？
林从英泄愤似的把最后一块饼干咬得嘎嘣响。
失策了。应该提前问清楚的。
果然脑子不常用也会生锈。
她拍拍手上的饼干渣，刚站起身准备离开，邮电局里那个总是板着脸的工作人员却忽然急匆匆推门出来，四下张望，一眼看到她，立刻扬手喊道：“哎！那个女同志！正好你还没有走呢！快进来！有你的电话！”
林从英一愣，随即反应过来，立刻小跑着跟了进去。
听筒被塞到她手里，里面传来滋滋的电流声，严辉的声音有些失真，他语速很快，背景音嘈杂：“林从英？是我。”
“嗯。”她应了一声，“家属院申请下来了吗？”
“申请批下来了！”他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，像是刚跑过来的，“大概……再过两个星期！我就能回去接你！你钱还够用吗？”
“够。”林从英回答得干脆，顿了顿，又补了一句，声音不大却清晰，“你赶紧回来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，随即他的回应传来：“好。”
紧接着，不等她再说什么，电话就被猛地挂断了，听筒里只剩下忙音的嘟嘟声。
林从英握着听筒愣了一秒，大概是生平第一次被人这么急匆匆地挂电话，却一点火气都冒不出来。相反，一种轻快的、几乎是雀跃的情绪像小小的气泡，从心底咕嘟咕嘟地冒上来，冲散了连日来的沉闷。
她脚步轻快地走出邮局，那个总是板着脸的工作人员此刻似乎带着点笑意对她说了句什么，大概是问她等了这么久来了这么多次终于接到电话是不是很高兴。但她已经开心得有些晕乎乎，根本没听清具体内容，只记得自己好像也弯着眼睛含糊地应了一声，具体回了什么，过后竟一点都想不起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