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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

第8章:情报传递

1941年3月29日的上海郊区,芦苇荡被晨雾泡得发潮,连风里都裹着一股水草的腥气。沈砚之靠在“芦苇屋”的土墙上,右臂的伤口还在渗血,把粗布衫染出一片深色的印记。苏清媛蹲在他面前,手里拿着一块煮过的粗布,正小心翼翼地擦拭伤口周围的血污——玻璃划开的口子又深又长,从手肘一直拉到手腕,皮肉翻卷着,连里面的筋络都隐约可见。

“忍着点,碘酒有点疼。”苏清媛的声音放得很轻,像怕碰碎了什么。她捏着沾了碘酒的棉花,轻轻敷在伤口上,沈砚之的胳膊还是忍不住颤了一下,却咬着牙没哼出声。他看着苏清媛额角的细汗,心里有些过意不去:“辛苦你了,清媛,本来该你休息的。”

“说这些干什么。”苏清媛头也不抬,专注地给伤口缠纱布,“你要是倒下了,‘鸿雁’小组怎么办?苏南根据地的同志怎么办?”她顿了顿,又补充道,“我已经让人烧了热水,等会儿给你煮点粥,你昨天到现在都没吃东西。”

沈砚之点点头,目光落在窗外——芦苇荡在风里晃着,像一片绿色的波浪,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鸡鸣,却衬得这里更安静。他想起昨晚跳窗时的场景,玻璃碎片扎进胳膊的剧痛,苏清媛拉着他跑过小巷的急促,还有老枪在钟表店被抓时的决绝,心里像压了块石头。

就在这时,屋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,伴随着拐杖敲击地面的“笃笃”声。苏清媛立刻站起来,摸向床头的撬锁工具——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,只有自己人才会用拐杖敲三下门。

“是我,老周。”门外传来老枪的声音,带着一丝沙哑。苏清媛松了口气,打开门,老枪拄着一根木拐杖走了进来,左胳膊还吊在脖子上,绷带里渗着淡淡的血迹——那是他被特高课审讯时留下的伤,上周刚被地下党从监狱后门救出来,伤势还没好利索。

“墨鲤,怎么样?”老枪走到沈砚之面前,眼神落在他的伤口上,满是关切,“松井没为难你吧?”

“没事,就是皮外伤。”沈砚之笑了笑,想坐直些,却被伤口扯得皱了眉,“老枪,你怎么来了?你的伤还没好。”

“听说你拿到‘清乡计划’的情报了,我放心不下。”老枪坐在旁边的木凳上,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,里面是几块烤得硬邦邦的烧饼,“这是从难民营带回来的,你先垫垫肚子。”他顿了顿,语气变得严肃,“虽然胶卷烧了,但你记住的信息——4月15日、无锡常州、第六师团,这些都是要命的情报,必须尽快传给根据地。要是晚了,同志们连转移的时间都没有。”

沈砚之接过烧饼,咬了一口,干得剌嗓子,却还是慢慢咽了下去。他知道老枪说的是实话,可怎么把情报传出去,成了最大的难题。“日军查得太严了,”沈砚之皱着眉,“火车站、汽车站都有宪兵,每个乘客都要搜身,行李翻得底朝天,连书信都会拆开看。之前派去的两个交通员,一个被抓了,一个至今没消息,现在没人敢轻易走陆路。”

“电报呢?”苏清媛问,“能不能通过地下电台发出去?”

老枪摇了摇头,叹了口气:“电台上周被特高课盯上了,为了不暴露,我们不得不把机器拆了藏起来。现在发报,等于给松井报信。”

屋里陷入了沉默,只有窗外的风声断断续续。沈砚之啃着烧饼,脑子里飞速闪过一个又一个名字——老枪年纪大了,胳膊还伤着,不能动;苏清媛是医生,离开医院太久会被怀疑;其他交通员要么在黑名单上,要么没经验……突然,一个身影跳进他的脑海——沈若涵。

若涵比他小五岁,去年从女校毕业,进了中华书局当编辑。书局要给苏州、无锡的分店送书稿,若涵每个月都会去一趟无锡,背着装满线装书的布包,跟着书局的送书车走——编辑的身份、书稿的掩护,日军从来没查过她。

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,沈砚之就攥紧了拳头。他想起若涵小时候,每次打雷都会躲在他怀里哭;想起她去年拿到书局录取通知书时,笑得眼睛都眯了;想起她上周还跟他说,想攒钱给妈妈买件新棉袄……若涵从来没接触过谍战,她不知道特高课的残忍,不知道情报传递的危险,让她去,跟把她往火坑里推有什么区别?

“你想到办法了?”苏清媛看出他的神色不对,轻声问。

沈砚之沉默了半天,才低声说:“我妹妹若涵,在中华书局当编辑,经常去无锡送书稿。她的身份不显眼,日军不会怀疑她。”他的声音越来越低,“可她不知道我的身份,也没做过这种事,我怕……”

“怕她有危险?”苏清媛接过话,眼神里带着理解,“我跟你一起去找她。我们把事情跟她说明白,告诉她情报有多重要,也告诉她可能遇到的危险,让她自己决定。她已经长大了,能分辨是非,也有权利选择要不要帮这个忙。”

老枪也点了点头:“清媛说得对。若涵是个懂事的姑娘,要是她知道这关系到几百个同志的命,说不定会愿意帮忙。而且我们可以做万全准备——把情报藏得隐蔽些,教她应对检查的办法,再安排人在无锡接应她,确保她的安全。”

沈砚之看着两人,心里的犹豫渐渐少了些。他知道,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,也是最安全的办法。“好,明天一早,我们去中华书局找她。”

3月30日上午,上海法租界的福州路上,行人来来往往,大多是穿着长衫的读书人、提着布包的商贩。中华书局的招牌挂在一栋三层石库门建筑的门楣上,黑底金字,被雨水冲刷得有些褪色。沈砚之和苏清媛站在对面的烟摊旁,看着书局门口进进出出的人,心里都有些紧张。

“要不我先进去跟她说说?”苏清媛轻声问,“你现在胳膊伤着,要是被她看到,肯定会追问。”

沈砚之摇了摇头:“还是我去。这事我必须亲自跟她说,不然我不放心。”他整理了一下长衫的袖口,把受伤的胳膊藏在身后,深吸一口气,朝着书局走去。

刚走进书局,就听见一阵清脆的打字声。沈砚之顺着声音望去,若涵坐在靠窗的位置,穿着一件浅蓝色的布旗袍,头发梳成整齐的发髻,手里的打字机敲得飞快,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——她正在校对一本《论语》的线装本,这是书局下个月要推出的新书。

“哥?你怎么来了?”若涵看到他,惊讶地停下手里的活,快步走过来,很快就注意到他藏在身后的胳膊,脸色瞬间变了,“哥,你的胳膊怎么了?是不是跟人打架了?”

沈砚之拉着她的手,把她带到书局后院的僻静处——那里种着几棵梧桐树,地上落着一层枯叶,没什么人来。苏清媛跟在后面,站在门口望风,警惕地看着周围。

“若涵,哥有件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。”沈砚之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,“你听了之后,可能会害怕,但哥希望你能认真听下去。”

若涵看着哥哥的眼睛,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,却还是点了点头:“哥,你说吧,我听着。”

“哥是中共地下党。”沈砚之一字一句地说,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砸在若涵心上,“我之前在中央储备银行上班,不是为了做账,是为了收集日军的情报。昨天,我拿到了日军的‘清乡计划’——他们要在4月15号对苏南的抗日根据地进行扫荡,要是这份情报送不出去,根据地的几百个同志都会死在日军的枪口下。”

若涵愣住了,手里的书稿“啪”地掉在地上,她张了张嘴,却发不出声音。她从小就知道哥哥痛恨日军,知道哥哥经常偷偷给难民营送粮食,可她从来没想过,哥哥竟然是地下党——那个会给她买糖葫芦、会帮她修收音机的哥哥,竟然一直在做这么危险的事。

“哥,这……这太危险了。”若涵的声音带着颤抖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,“日军那么凶,要是被他们发现了,你会……”

“所以,哥需要你的帮忙。”沈砚之看着她,眼神里满是愧疚,却又带着一丝期待,“你每个月都去无锡送书稿,日军不会查你。我想让你把情报藏在书稿里,送到无锡的‘东林书店’,那里有我的同志。”他顿了顿,赶紧补充,“哥不逼你,真的。要是你不愿意,哥再想别的办法,就算拼了命,也会把情报送出去。”

若涵蹲下身,捡起地上的书稿,指尖摸着《论语》的封面,眼泪滴在书页上,晕开一小片湿痕。她想起小时候,哥哥把她护在身后,挡住欺负她的坏孩子;想起去年妈妈生病,哥哥白天上班,晚上还要去医院照顾,眼睛熬得通红;想起哥哥昨天还跟她说,等抗战胜利了,就带她回苏州老家,给她找个好婆家……

她知道,哥哥不是在逼她,是真的走投无路了。要是她不帮忙,那些素不相识的同志,就会像难民营里那些饿死的人一样,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。

“哥,我帮你。”若涵抬起头,眼泪还挂在脸上,眼神却变得坚定,“我下周就要去无锡送书稿,到时候把情报藏在书稿里,不会被发现的。”

沈砚之的眼眶瞬间红了,他伸手摸了摸若涵的头,声音哽咽:“若涵,委屈你了……哥向你保证,一定会保护好你,等你从无锡回来,哥带你去吃你最喜欢的生煎包。”

“嗯!”若涵用力点头,擦了擦眼泪,露出了笑容。

这时,苏清媛走了过来,手里拿着一本线装的《论语》,正是若涵刚才校对的那本。“若涵,情报我已经准备好了。”苏清媛把书递过去,翻开书脊,指了指里面的缝线,“我把微型纸条缝在了书脊里,用的是跟线装书一样的棉线,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。你把这本书夹在要送的书稿最下面,到了东林书店,找一个戴黑框眼镜的老板,就跟他说‘来买一本《论语》,要带批注的’,他就知道你是自己人,会把情报收走。”

她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条,上面写着一串数字:“这是我的电话,要是路上遇到危险,比如被日军查问,就打这个电话找我,我会想办法帮你解围。记住,无论发生什么,都不要承认你认识我们,也不要说情报的事——日军没有证据,不能把你怎么样。”

若涵接过《论语》和纸条,紧紧攥在手里,像是握住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。她把《论语》放进布包,又仔细检查了一遍,确保书脊的缝线看不出异样,才对沈砚之和苏清媛说:“你们放心,我一定会把情报送到。”

三人又在院子里聊了一会儿,确认了送稿的时间(4月2日上午)、路线(书局送书车从法租界出发,经苏州到无锡)和接应的细节(书店老板会在门口挂一个“今日有新茶”的木牌,表示安全),才分开。

若涵回到打字机前,看着布包里的《论语》,心里虽然还有些紧张,却更多的是坚定。她知道,从这一刻起,她不再只是一个普通的编辑,她也是抗日队伍里的一员,她要用自己的方式,保护哥哥,保护那些素不相识的同志。

沈砚之和苏清媛走出书局,沿着福州路慢慢走。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,洒在地上,形成斑驳的光影。“你妹妹很勇敢。”苏清媛轻声说。

沈砚之点点头,眼神里满是骄傲:“她一直很懂事,就是我这个当哥哥的,总让她担心。”他握紧了拳头,“我们一定要做好接应,不能让她出任何事。”

当天晚上,沈砚之又去了一趟老枪的住处,让他安排无锡的地下党同志,在火车站和东林书店附近埋伏,一旦若涵遇到危险,就立刻出手相助。老枪拍着胸脯保证:“你放心,我已经让人去办了,一定让若涵安全回来。”

4月2日清晨,天还没亮,若涵就背着装满书稿的布包,跟着书局的送书车出发了。沈砚之站在路边,看着送书车渐渐消失在晨雾里,心里默默祈祷:若涵,一定要平安,一定要平安回来。

送书车里,若涵摸着布包里的《论语》,手指轻轻划过书脊的缝线。她知道,这本书里藏着的,不仅是一份情报,更是几百个同志的生命,是哥哥和苏姐姐的信任,是无数中国人对和平的期待。她闭上眼睛,在心里默念:妈妈,您放心,我会帮哥哥,会帮大家,我们一定会打赢这场仗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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