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全屋内，空气凝滞如冰。
泡泡蜷缩在沙发角落，大气不敢出，看着华东升站在操作台前，幽蓝的光屏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，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，只有高速运算带来的冰冷光泽。
“清道夫”的质询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头顶，24小时倒计时已经开始。提交报告？解释？那无异于自投罗网。华东升很清楚，自己撞破了不该知道的秘密，“清道夫”要的不是解释，是灭口。
但他华东升，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。
“思维超频”提升到中级后的大脑，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着，整合所有信息碎片：残缺的叛逃者日志、泡泡提供的两个关键词（“鹈鹕港”、“零号病房”）、“清道夫”的反应速度、矩阵内部森严的权限壁垒、还有那诡异危险的“幽灵编码”……
所有的线索，如同散落的拼图，在他脑中疯狂碰撞、组合、推演。
（“鹈鹕港”已归档……“零号病房”高度机密……清道夫直属更高权限……叛逃者日志提及“实验体”、“基底污染”、“观察者并非守护者”……）
一个模糊却令人心悸的推测逐渐成型。
矩阵，或者说其背后的“观察者”，绝非表面上看起来的“精英筛选机构”或“资源平台”。它在进行某种极度危险的、甚至可能已经部分失控的禁忌实验！而“清道夫”，就是负责处理实验事故、清理知情者的刽子手部门！
“幽灵编码”是实验的副产品或失控产物，而那个“叛逃者-γ”，或许是某个知晓内情、甚至本身就是实验体的出逃者？
自己这个“001号淬火之路”的“成功品”，在他们眼中，恐怕也并非未来的掌舵人，而是……又一个有价值的、但必须严格控制的实验样本？
寒意顺着脊椎爬升，但随之涌起的，是更强烈的愤怒和一种冰冷的斗志。
想把我当小白鼠控制起来？或者清理掉？
那就看看，谁先清理谁！
他需要证据，能捅破天的证据，能让“清道夫”乃至其背后的更高层投鼠忌器的证据！光是泡泡的口供和那段残缺日志还不够，他需要更实在的东西。
“鹈鹕港”和“零号病房”……这两个被高度加密的地点，就是关键！
直接查询权限不足，但矩阵内部并非铁板一块，总有信息流动的缝隙。
他手指在光屏上快速划动，调动Lv.2权限所能访问的所有资源。
【启动多重信息流交叉分析。调用公开任务日志、资源调度记录、低权限人员通讯频段元数据、能源消耗异常报告……关键词关联：“鹈鹕港”、“零号病房”、“γ”、“清道夫行动小队编号模糊匹配”……】
海量的、看似无关的数据被抓取、过滤、关联。中级思维超频的强大算力支撑着这一切，无数条线索在虚拟空间中延伸、交缠。
进度缓慢，如同大海捞针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。
操作台下的泡泡似乎熬不住这种死寂的压力，又或许是好奇心战胜了恐惧，小声嘀咕：“喂……你到底在干嘛？‘清道夫’哎……我们是不是死定了？”
华东升没理她，全部心神都沉浸在数据海洋中。
突然！
一条极其微弱的关联信号被捕捉到！
【关联成功：七个月前，一支隶属“后勤与设施维护部（Lv.1可访问）”的小队，曾申请调用特殊规格的生化污染处理设备及高强度隔离材料，运输目的地模糊化处理，但物流编码后缀与“鹈鹕港”归档文件部分重合。该小队负责人三个月前死于一场“意外”交通事故。】
【关联成功：同期，“深蓝矩阵”对外公开的能源消耗总量中，有约0.7%的无法解释缺口，其波动频率与某私营医疗研究所（该研究所注册地为空壳公司，但其隐蔽的卫星通讯信号曾与“零号病房”机密文件产生过短暂交叉）的基础能耗模型高度吻合。】
【关联成功：匿名论坛板块（Lv.2可访问）一则三年前的旧帖，抱怨某“海边老仓库”（配图背景经增强处理，发现类似鹈鹕轮廓的礁石）信号屏蔽极强，像“闹鬼”。发帖人账号已注销。】
成了！
华东升眼中精光爆射！
虽然依旧没有直接证据，但这些散碎的、来自不同维度的信息，如同黑暗中的萤火虫，共同指向了两个大致的方向！
“鹈鹕港”很可能是一个位于沿海某处的、高度保密的研究或关押设施！而“零号病房”或许是其中核心区域，与那个“私营医疗研究所”有关！
“清道夫”在掩盖那里发生的事情！
他立刻将这些碎片信息整合，加密打包。这份报告，当然不会提交给“清道夫”，而是要找一个能让他们也感到肉疼的地方送出去！
矩阵内部，难道就没有“清道夫”的对手？没有其他派系？他不信！
【深度检索：矩阵内部与“清道夫”部门存在权限冲突或记录在案的意见分歧的部门或个人……】
检索结果寥寥，但其中一个名字引起了华东升的注意。
【“磐石之心”：独立监督委员会成员，权限Lv.6。曾有三次驳回“清道夫”资源超额申请的记录，备注：原则性强，对“清道夫”行事风格持保留态度。（警告：该成员与宿主原所属磐石集团存在潜在关联，接触风险未知。）】
磐石之心？还与磐石集团有关？
华东升眉头紧锁。风险很大，但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。一个对“清道夫”不满的高权限成员，或许会对这份“礼物”感兴趣。
他不再犹豫，开始利用刚刚提升的黑客技能（部分来自对泡泡技术的快速学习吸收），编写一个复杂的、多层伪装的匿名发送程序，准备将加密报告发送给这位“磐石之心”。程序设定为如果24小时内他未能主动取消，或者他的生命体征消失，报告将自动发送，并同时副本抄送给矩阵内部另外几个可能对此敏感的部门邮箱！
这是一步险棋，但也是将军之棋！
就在他即将完成程序设定的瞬间——
【警告！检测到高强度、多源信号扫描正在逼近安全屋！识别特征：“清道夫”最高优先级追踪协议！】
【预计接触时间：小于3分钟！】
来得太快了！
华东升猛地抬头。安全屋的防御系统已经自动激活，所有光屏变成红色警报状态。
“他…他们找来了？！”泡泡吓得从沙发上滚下来，脸色惨白。
华东升眼神冰冷到了极点。果然，所谓的24小时报告期限只是个幌子，“清道夫”根本没打算给他时间，直接动用了最高规格的追踪手段，要强行突袭灭口！
不能被困死在这里！
他一把抓起还在尖叫的泡泡，厉声道：“想活命就闭嘴！跟上！”
他冲向装备架，快速取下两件看起来像普通风衣的“光学迷彩披风”扔给泡泡一件，自己穿上另一件，同时抓起一个小巧的、类似激光切割笔的装置和几个烟雾弹、震撼弹。
“启动紧急撤离程序！路线Delta！”他对终端吼道。
【确认。路线Delta：启用地下应急通道。警告：通道出口可能已被预判封锁。】
安全屋一角的地板无声滑开，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、向下的幽深通道，里面吹出带着霉味的冷风。
“走！”华东升将泡泡推进通道，自己紧随其后，同时反手扔出几颗烟雾弹和震撼弹在安全屋内。
轰！嗤——！
爆炸声和浓密的烟雾瞬间充斥了身后的空间，暂时阻挡了追兵的视线和脚步。
通道狭窄而陡峭，一路向下。华东升拉着腿软脚滑的泡泡，凭借强化后的体能和夜视能力快速下行。
【追踪信号已突破安全屋第一层屏蔽！正在定位通道入口！】
冰冷的电子提示音在通道内回荡。
快到出口了！前方隐约传来光亮和城市夜间的嘈杂声。
但就在距离出口还有十几米时——
轰隆！！
整个通道剧烈震动！头顶的混凝土簌簌落下！
出口方向传来巨大的爆炸声！火光一闪而逝！
【警告！出口已被物理爆破封锁！检测到多名高能量反应个体包围出口！】
前后夹击！瓮中捉鳖！
“清道夫”动真格的了！
泡泡绝望地尖叫起来。
华东升脸色铁青，猛地停下脚步。大脑在“思维超频”下疯狂计算所有可能。
硬闯出口，死路一条。退回安全屋，自投罗网。
绝境？
不！
他目光猛地扫向通道侧壁一处看似普通的检修井盖。矩阵终端提供的安全屋结构图上，这里标注着“废弃市政管线，未知连通性”。
赌一把！
他抬起那支激光切割笔，对准井盖边缘，启动！
高能激光束无声灼烧着金属，发出刺鼻的气味。速度很快，但身后的通道尽头已经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和武器解锁的咔嚓声！
“快点！快点啊！”泡泡带着哭腔催促。
嗤！
井盖被切开一个足够一人通过的缺口！后面是漆黑一片、散发着污浊气味的狭窄管道！
“进去！”华东升将泡泡塞了进去，自己紧随其后钻入！
几乎在同一时间，密集的子弹如同暴雨般倾泻在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，打在通道壁上火花四溅！
华东升反手将切下的井盖大致推回原处，虽然无法完全密封，但能阻挡片刻视线。
“往前爬！别回头！”他在黑暗中低吼，推着泡泡在冰冷、黏滑、充满恶臭的管道里拼命向前爬行。
身后传来“清道夫”队员粗暴的撬砸声和恼怒的咒骂。
管道错综复杂，岔路极多。华东升完全凭借直觉和对方向的模糊感知选择路径。爬了不知道多久，直到身后的声音彻底消失，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息和爬行时摩擦管壁的窸窣声。
终于，前方出现了一个微弱的的光亮出口，似乎通向一个更大的地下空间。
华东升小心地探出头。
外面似乎是一个废弃的地下蓄水池或者大型管道交汇处，空间广阔，地面上有浅浅的污水流淌。远处似乎有昏暗的灯光和人声？
他率先爬出管道，然后将浑身污泥、几乎虚脱的泡泡拉了出来。
两人瘫坐在冰冷的、略高于水面的水泥平台上，浑身恶臭，狼狈不堪。
暂时……安全了？
华东升剧烈喘息着，感受着心脏狂野的跳动。刚才真是生死一线。
他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泡泡，又看向手中紧紧握着的矩阵终端。
屏幕亮着，那条匿名发送程序的最终确认界面，在黑暗中幽幽地闪烁着。
倒计时：00:01:27
只要他按下确认键，那份指向“鹈鹕港”和“零号病房”的报告，就会像一枚炸弹，投入矩阵内部平静（或许本就暗流涌动）的水面。
“清道夫”……你们想无声无息地清理我？
那就让所有人都听听响动吧。
他的手指，带着一丝冰冷的决绝，重重按下了——
【发送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