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少年活动中心外的夜风带着点凉意，吹散了礼堂里那点虚假的暖热和消毒水残留的执念。
陆震宏拎着他那个硕大的、哐哧作响的编织袋，走在回三中的路上。路灯将他影子拉长，缩短，再拉长，像个沉默而诡异的同伴。
没拿到五千块。
这个结果，在他看到那些光鲜亮丽的PPT和评委们听到“厕所”时皱起的眉头时，就已经预料到了七分。
但……足够了。
他脑海里回放着评委们那震惊、错愕、甚至有点被冒犯 yet 无法否认数据真实性的复杂表情。回放着那个油头高骏石化当场的蠢样。回放着全场那种被一股泥石流般的真实感冲击后的死寂。
种子已经扔下去了。一颗带着味的、粗糙的、但生命力顽强的种子。
钱，没赚到。但“优洁”这个名字，和他陆震宏这张脸，算是用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，印在了某些人的脑子里。
这就够了。对于现阶段一无所有的他来说，知名度，也是一种隐性资产。
他停下脚步，就着昏暗的路灯，从编织袋里掏出陈默那本厚厚的、边角都被磨毛的数据记录本。
他没有翻看那些具体的流水和绩效，而是直接找到最后几页，那里有陈默用他那种一丝不苟的笔迹做的周度总结和初步趋势分析。
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，快速扫描过那些数字。
客单价：0.57元（扣除抵押物折现影响后）。
日均流量：127人次。
峰值时段：09:45-10:05（课间操后），人次/分钟高达3.1。
成本结构：人力占比68%，清洁耗材22%，工具折旧10%。
人效：王胖子单人单小时清洁坑位效率为4.3个（标准值被他定为3个），超额完成KPI。
现金流周转天数：0.5天（近乎完美的即时交易）。
盈利，没问题。甚至可以说相当漂亮。
但……天花板太低了。
一个厕所，十五平，哪怕榨干每一个坑位的价值，一天毛利润也就十几二十块。就算承包下全校所有厕所，规模扩大了，管理成本会呈几何级数上升，边际效益却会递减。
而且，太重了。依赖于具体的人力、具体的场地、具体的……屎尿屁。无法脱离实体快速复制扩张。
这生意，能活，但做不大。不符合他陆震宏的胃口。
他需要的是更高利润、更高频、更轻资产、更能利用信息差和人性弱点的模式。
他的大脑开始疯狂运转，如同超频的CPU，将“三中”这个微观社会环境里的一切要素拆解、分析、重组。
学生。年轻。荷尔蒙旺盛。peer pressure（同辈压力）严重。消费能力有限但冲动性强。时间被高度碎片化。渴望认同，渴望社交，渴望……异性关注。
他的目光，猛地定格在数据本某一页的角落。那是陈默随手记下的一条无关信息：【观察：课间女生群体经过走廊频率，与男生厕所使用峰值呈弱正相关。存疑，需更多数据验证。】
陆震宏的眼睛，瞬间亮了。
像黑夜里的掠食者，终于嗅到了真正猎物的味道。
荷尔蒙！青春期！早恋！——不，这个说法太低级。
这叫“青少年情感社交需求与个体价值实现之间的资源配置优化服务”！
这是一个比厕所需求更庞大、更隐秘、付费意愿可能更强悍的蓝海市场！
试想一下：
帮腼腆男生递情书，收取“信息传递服务费”？
根据对方喜好，提供“个性化情书代写与优化”（抄袭拼贴+华丽辞藻）服务？
收集并提供心仪对象的课程表、喜好、朋友情报（非隐私级别），收取“情报咨询费”？
甚至……组织“线下偶遇”活动，按次收费？
利润率高（几乎零成本），频次可高可低（取决于客户需求强度），极度轻资产（一张嘴，两条腿，最多加点打印纸），而且完美利用信息不对称和青春期那点懵懂又炽烈的焦虑感！
这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完美赛道！
至于道德风险？呵，他提供的是信息服务和沟通渠道，成不成看缘分，他可不包结果。顶多算游走在校规边缘的灰色地带，比老王抓到的厕所收费可隐蔽多了。
陆震宏的心脏，因为兴奋而剧烈跳动起来。血液重新变得滚烫。
之前搞厕所，是不得已而为之，是为了最快的现金流和验证模式。
现在，他要真正开始狩猎了。
他一把将数据本塞回编织袋，脚步加快，不再是之前的沉稳，而是带着一种急不可待的锐利。
回到三中附近那条熟悉的小吃街，烟火气扑面而来。他目光一扫，精准地锁定了一个蹲在路边、正对着手机唉声叹气的熟人——赵强。旁边是同样愁眉苦脸的李明。
这两人，是他“优洁”项目的市场安保，也是情报来源的重要节点（毕竟他们负责收抵押物，跟三教九流的学生都打交道）。
“宏哥！”赵强看到他，立刻站起来，脸上有点讪讪，“那个……模拟赛……”
“不重要。”陆震宏一摆手，直接打断，目光如炬地盯着他俩，“有新项目。利润率比厕所高五倍以上。需要地推人员。”
赵强和李明的眼睛瞬间像通了电的灯泡：“多少？！五倍？！宏哥你说！干啥！赴汤蹈火啊！”
“简单。”陆震宏压低声音，语气如同布置秘密任务，“从明天开始，课间、午休，给我留意。谁老是偷偷看哪个女生，哪个女生收到情书脸红了又扔掉，谁和谁吵架了……尤其是那些看起来有点钱、又在这方面特别纠结的。把情报记下来，名字、班级、目标对象、大概消费能力。一条有效情报，五毛。”
赵强李明倒吸一口凉气！这可比在厕所门口拦人收抵押物轻松多了，而且听起来就……很刺激！
“宏哥！这……这不太好吧？”李明还有点犹豫。
“我们提供的是信息服务，促进沟通，减少青春期的遗憾。”陆震宏面不改色，说得冠冕堂皇，“记住，我们是帮人实现情感价值。按条结算，现金。”
“干！”赵强立刻拍板，“宏哥！保证完成任务！别说偷看，他昨晚梦见谁我都能给他套出来！”
陆震宏点点头，又看向李明：“你去打听一下，学校打印店印一张A4纸多少钱，量大能不能优惠。还有，小卖部那种带香味的信纸什么价。”
“明白！”李明也来了精神。
“记住，隐蔽。”陆震宏最后叮嘱了一句，然后从编织袋里——在赵强李明惊恐的目光中——摸索了一会儿，最终掏出的不是洁厕灵，而是两张皱巴巴的十块钱，递过去，“预付工资。我要尽快看到数据。”
两人接过钱，如同接了圣旨，重重点头，瞬间消失在夜色里，充满了地下工作者般的使命感。
陆震宏站在原地，小吃街的喧嚣包围着他，他却仿佛站在寂静的风暴眼。
他拿出手机——一个只能打电话发短信的老古董诺基亚，开始在上面快速打字，记录刚刚萌芽的想法。
【项目名称：丘比特之箭（暂定）】
【业务范围：情感信息中介、个性化情书定制、偶遇策划……】
【目标客户：青春期情感需求旺盛且具备一定支付能力之在校学生】
【核心优势：隐蔽性高，需求刚性，付费意愿强烈，近乎零成本】
【风险点：校规（规避：打信息差擦边球，不直接涉及财物交易？需再斟酌）】
写着写着，他忽然停下手指。
光有赵强李明这种底层情报还不够。需要更高级别的信息源，比如……能接触到更核心女生群体动态的人。
他的目光，再次投向灯火通明的教学楼。
一个名字浮现在脑海。
陈默。那个数学课代表，数据分析狂魔。他好像……和隔壁班那个号称“小灵通”的语文课代表是图书管理员的搭档？
陆震宏嘴角勾起一抹弧度。
很好。
情报网络的第二块拼图，也有了。
他收起手机，拎起编织袋，最后看了一眼模拟赛礼堂的方向，眼神冰冷而睥睨。
过家家结束了。
真正的商业，从来都是洞察人性，利用欲望。
而青春期的荷尔蒙，是比厕所更强的刚需，更汹涌的现金流。
他的新帝国，将建立在比洁厕灵更复杂、更芬芳的荷尔蒙之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