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 烂尾楼里挖金矿，谁还信你们的鬼话？
清晨六点，天色是浸透了墨汁的青灰色，寒气像无形的针，刺透了苏晚晴单薄的外套。
她站在市住建局档案室紧闭的门外，如同蛰伏的猎手，等待着唯一的破绽。
昨夜，小陈在电话那头压低的声音还回响在耳边：“林建国科长，市建工学院98届的，出了名的油盐不进，老古板一个。”
苏晚晴赌的就是，再古板的人，也有软肋。
当林建国带着一身公文包的皮革气味和隔夜的疲惫出现时，苏晚晴立刻迎了上去。
她没有选择常见的名烟名酒，而是双手递上两杯热气腾腾的现磨咖啡，以及一本装帧朴素的册子。
“林师兄，您好！我是校友会筹备组的志愿者苏晚晴。”她的声音清亮而诚恳，“听说您是98届的学长，我们正在整理学院的历史资料，想调阅几份关于早期市政规划的历史备案文件。”
林建国眉头一皱，公式化地就要拒绝：“档案室有规定……”
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本册子上——《老旧资产盘活案例汇编》。
这正是他最近头疼的项目领域。
而更让他眼神一顿的，是册子扉页上贴着的一张泛黄照片——建工学院那扇早已被拆除的老校门，门口的白杨树枝繁叶茂。
那是他整个青春的记忆。
苏晚晴恰到好处地补充道：“这是我们从老校报上翻拍的，想着师兄们可能会喜欢。”
林建国喉结滚动了一下，接过了咖啡，指尖的温热驱散了几分清晨的寒意。
他沉默地翻开汇编，里面的内容条理清晰，案例剖析直击痛点，显然是下了苦功的。
他心中的壁垒，在那张老照片和这份专业报告面前，悄然裂开一道缝隙。
“只此一次，下不为例。”他最终松了口，声音依旧严肃，“只能复印，不许带走原件，给你半小时。”
“谢谢师兄！”苏晚晴心中一喜，利落地跟着他走进了充满陈旧纸张气味的档案室。
复印机发出的嗡嗡声，是她这场战役的第一声号角。
回到那间月租八百的出租屋，泡面的气味尚未散尽。
苏晚晴将三份关键批文复印件摊在桌上，与厉景深给她的那张错综复杂的抵押链图谱并排放在一起。
灯光下，她的眼睛亮得惊人，无数条线索在她脑中飞速连接、重组。
谜底，昭然若揭。
所谓的“反向资产剥离”，核心在于解除星河湾三期项目上的一层虚假担保登记。
这层担保像一把枷锁，将整个项目死死锁住，而钥匙，就在原债权方——宏远信托手中。
只要他们出具一份解押函，整个僵局就能盘活。
可宏远信托凭什么配合？
苏晚晴的目光落在了厉景深的名字上。
她翻出那场拍卖会的新闻记录，厉景深举牌的瞬间被定格。
她要找的不是厉景深，而是那些和他同场竞技的失败者。
她顺藤摸瓜，从公开的竞标公告里找到了当时参与竞标的一家大型中介机构，又通过企业查询软件，锁定了当时负责此项目的团队成员名单。
电话接通时，她已经换上了一副冷静干练的声线，仿佛在自家公司的会议室里发号施令。
“您好，我是景深资本法务部的，我们正在做年度内部审计，需要核对一下星河湾项目拍卖会当天的资金流向。麻烦请将当日的资金流向确认函扫描件发到我这个工作邮箱，我们需要盖章版本做合规备案。”
对方的助理显然被“景深资本”、“内部审计”、“合规备案”这一连串专业术语砸蒙了，误以为是例行公事的流程核对，丝毫没有怀疑，满口答应下来。
当晚，一封带有对方公司公章的内部备忘录扫描件，安静地躺在了苏晚晴的邮箱里。
这封看似无用的文件，却是她撬动宏远信托的第一个支点。
第二天，苏晚晴的行动引起了赵美琴的警觉。
她从人事系统里看到苏晚晴的考勤异常，立刻命令小陈：“盯紧她，把她的打卡记录每天报给我。我看她还能玩什么花样！”
小陈收到指令，心中叫苦不迭。
他故意拖延到下午，才在微信上给苏晚晴发去一条隐晦的提醒：“晚晴姐，赵主管让我报你的考勤，说你要是再旷工半天，就要上报人事部处理了。”
下午两点，苏晚晴准时出现在了公司。
但她不是一个人来的，身后还跟着周涛夫妇。
赵美琴得到消息，立刻怒气冲冲地闯进会议室，正想发作，却看到苏晚晴将一个U盘插入投影仪。
一段清晰流畅的航拍视频立刻投射在幕墙上——画面中，星河湾三期项目工地上，几栋高楼的外墙施工已经完成了大半，巨大的塔吊仍在缓缓转动，一派繁忙景象。
“这是我今天早上用无人机拍的实时进度。”苏晚晴的声音不大，却清晰地传遍会议室，“项目不仅没有停工，而且施工进度已经达到70%。”
赵美琴脸色铁青，厉声质问：“苏晚晴！谁允许你擅自接触客户，动用客户资源的？你这是严重违规！”
不等苏晚晴回答，一直沉默的周涛冷冷地开口了：“是我们夫妇自愿配合苏小姐的。赵主管，我作为项目所有方，配合谁的工作，好像还不需要向你报备吧？”
一句话，噎得赵美琴哑口无言，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。
她狠狠地瞪了苏晚晴一眼，转身摔门而去。
傍晚，滨江的风带着水汽，吹得人衣袂翻飞。
苏晚晴按约定时间抵达了滨江壹号的顶层。
厉景深早已等在那里，背对着城市的万家灯火，身形挺拔如松。
他面前，就是那套隐藏着秘密夹层的复式豪宅。
他手中拿着的，正是苏晚晴昨天发给他的那份精简版行动方案。
“你动用了我不该知道的信息渠道。”厉景深转过身，声音低沉，目光锐利如刀，似乎能看穿她所有的伪装。
他指的是那封来自中介公司的内部备忘录。
苏晚晴迎着他的审视，没有丝毫退缩：“我没有越界，只是把所有能找到的公开信息，拼成了最接近真相的样子。这些碎片每个人都能看到，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把它拼起来。您若是不信我的能力，大可以现在就找别人。”
她的坦然和自信，让空气中的紧张感达到了顶点。
风卷起脚边的一片碎纸，打着旋飞向远方。
两人对峙良久，仿佛一场无声的较量。
终于，厉景深嘴角牵起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。
他将一把沉甸甸的钥匙抛了过来。
苏晚晴稳稳接住。
“夹层的合法化手续，交给你去办。”厉景深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，却字字千钧，“两周，两周后，我要看到规划部门的立项批复文件。”
深夜，城市陷入沉睡，只有便利店和网吧的灯光还在顽固地亮着。
苏晚晴坐在网吧最偏僻的角落里，屏幕的光映着她布满血丝的眼睛。
她熟练地登录了市政府的一站式服务平台，将所有材料打包上传，提交了“城市更新试点项目”的预申报。
进度条走完，一个鲜红的系统提示弹了出来：“提交失败：缺少关键材料——产权人联合声明。”
苏晚晴的心猛地一沉。
她知道，这才是最难的一关。
星河湾三期的产权，目前被巧妙地分散在三家毫无关联的空壳公司名下，而这三家公司的法人代表，早已人间蒸发，失联多年。
没有他们的联合声明，一切都是空谈。
她盯着屏幕，沉默了足足五分钟。
周围是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和游戏角色的嘶吼声，但她的世界里一片死寂。
突然，她像是想到了什么，手指重新在键盘上飞舞起来。
这一次，她在搜索栏里，一字一顿地敲下了一行字：
宏远信托，历史法人，变更记录。
既然找不到现在的产权人，那就从源头挖起。
宏远信托作为最初的债权方，一定和这三家空壳公司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。
一条全新的、布满荆棘的破局之路，在她眼前缓缓展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