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
5.
“萍儿!我的儿啊!你别听他的!他疯了!他说的都是混账话!”
岳母哭嚎着想要扑过去,却被王家几个女眷死死拉住。
“赵尘,你再敢逼她,我今日就与你同归于尽!”
岳父目眦欲裂,拳头捏得咯咯作响。
我无视他们的叫嚣,只是看着王萍,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:
“若真想死,方才无人阻拦时便可一刀了断,何必等我前来,演这出戏?”
这话如同惊雷,炸得所有人一时失语。
王萍的脸色瞬间由苍白转为惨白,又因被戳破心思而涨得通红。
“你胡说!我没有演!我是真的不想活了!”
她尖声反驳,试图用声音掩盖心虚,手腕却不自觉地往下挪了半分,离那致命的血管远了些。
“哦?”
我微微挑眉。
“既然心志如此坚决,又何必在意我来不来?”
“还是说,你本就指望我看着你以死相逼,便会心软,便会交出丹药?”
我一步步上前,逼近她。
我目光如炬,仿佛要看穿她所有伪装:
“王萍,你和你弟弟,还有你那位好舅父,费尽心机演这出苦肉计。”
“甚至不惜搭上你腹中那不知是谁的野种,不就是为了我那颗九转还魂丹吗?”
“野种”二字,如同最恶毒的鞭子,狠狠抽在王萍和所有王家人脸上。
“你血口喷人!”
王萍尖叫,情绪第一次真正失控,不是因为悲伤,而是因为愤怒和恐惧。
岳父猛地冲上前,却被不知何时出现的师兄横跨一步,如山般挡在我身前,一只手已按在刀柄上,杀气凛然,顿时镇住了他。
“是不是血口喷人,很快便知。”
我冷冷道,从怀中取出一个细小的竹管。
“师兄的人,已经请到了两位那日请你上山的好汉。”
“他们的口供,很有趣。你想听听吗?”
王萍的瞳孔骤然收缩,抵着脖子的刀彻底垂了下来,脸上血色尽褪。
6.
就在此时,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和急促的脚步声。
“官差来了!官差来了!”
有下人惊慌失措地跑进来喊道。
众人皆是一愣。
只见几名身着公服的衙役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。
为首一人面色严肃,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院子和颈间带血的王萍,沉声道:
“我等接到线报,此处有人聚众斗殴,还涉及一桩绑架讹诈案,何人主事?出来回话!”
王家人顿时慌了神,尤其是王俊,脸色煞白,下意识地往人后缩。
岳父强自镇定,上前拱手:“差爷,误会,都是误会!家中女儿受了刺激,正在闹脾气,并无斗殴绑架之事……”
“哦?”
那为首的捕快显然不信,目光落在我身上。
“你是赵尘?”
“正是。”
我拱手回礼。
“线报所言,是你夫人王氏遭山匪绑架,而你拒绝以丹药交换,可是属实?”
“确有此事。”
我点头,随即话锋一转。
“不过,据赵某调查,那伙山匪并非真匪,而是受人指使,自导自演的一出戏。”
“你胡说!”
王萍失声尖叫。
捕快锐利的目光立刻投向了她:
“王氏,你颈间伤势如何而来?”
“我…我…”王萍一时语塞。
岳母急忙抢答:“差爷,是小女想不开,自己弄的…”
“自己弄的?”
捕快显然不信,又看向我。
“赵先生,你方才说自导自演,可有证据?”
“证据自然有。”
我看向师兄。
师兄微微颔首,朝院外打了个手势。
很快,两名镖师押着两个被捆得结结实实,鼻青脸肿的汉子走了进来。
那两人一见到院内的阵仗和王家人,立刻吓得低下头去。
“差爷,这便是那日冒充山匪,绑架我夫人的其中两人。”
我指着那两人道。
“他们已招供,是受王家内弟王俊及其舅父指使,假装绑票,勒索丹药。所得钱财,用于偿还王俊欠下的巨额赌债。”
“王俊?”
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试图躲藏的王俊身上。
“不!不是我!他污蔑我!”
王俊跳起来大叫。
“是否污蔑,一审便知。”
捕快冷冷道,一挥手。
“来人,将相关人等,全部带回衙门问话!”
衙役上前拿人,院内顿时哭喊、咒骂、辩解声响成一片。
王萍彻底傻了,呆呆地站在原地,手中的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。
我看着这场闹剧,心中冰冷。
这仅仅是个开始。
7.
公堂之上,证据确凿。
两名山匪的供词、王俊在赌坊欠下巨债的账目、以及他典当祖宅的契书,相互印证,勾勒出这场苦肉计的清晰轮廓。
王俊起初还想狡辩。
但在板子和诸多证据面前,很快瘫软下来。
他哭喊着将如何被舅父怂恿、如何找人假扮山匪、如何计划勒索丹药换钱还债的经过和盘托出。
他还提到,姐姐王萍一开始并不同意。
但后来不知舅父与她说了什么,她便也参与了进来。
甚至主动提出可以假装被折磨至疯癫,以博取同情,逼我就范。
那日她颈间的伤,以及更早的流产,都是计划的一部分,只为加深我的罪孽,让舆论彻底倒向他们。
至于她腹中的孩子…
王俊眼神闪烁,语焉不详,只含糊说姐姐似乎另有所爱。
堂外听审的百姓一片哗然,之前如何唾骂我,如今便如何鄙夷唾弃王家人。
岳父岳母面如死灰,瘫倒在地。
王萍站在堂下,听着弟弟的供词,脸色惨白如纸,身体摇摇欲坠。
她所有的表演,所有的疯癫和绝望,此刻都成了最可笑的笑话。
县令惊堂木一拍,厉声宣判:
王俊及其舅父主谋讹诈,罪加一等,收押候审,择日重判。
王萍协同作案,念其身受刑罚,暂收监看管。
王家需退还赵尘所有聘礼,并赔偿名誉损失。
退堂后,我走出衙门,师兄在外等候。
“师弟,那舅父狡诈,似乎提前收到风声,跑了。”
师兄低声道。
我并不意外。
“他能撺掇王家人做下这等事,背后定然还有人。”
“师兄,继续查,尤其是他京城那边的线索。”
“明白。”
父母迎了上来,脸上满是愧疚和后怕:
“尘儿,我们,我们错怪你了。那王家,简直蛇蝎心肠!”
我摇摇头:“都过去了。”
只是,看着王萍被衙役押走时那最后投来的复杂眼神,我知道,这件事,或许还远未结束。
那枚九转还魂丹,依然在我手中,它带来的风波,恐怕才刚刚开始。
8.
回到家中,连日来的喧嚣终于暂歇。
父母面露惭色,欲言又止,家中气氛沉闷。
“尘儿。”
父亲终是开口,声音干涩。
“为父错怪你了。只是那丹药!”
“父亲不必多言。”
我打断他,“丹药之事,我自有分寸。”
母亲拭泪:“可那王家竟狠心至此!萍儿她……”
她终究没再说下去,只是摇头叹息。
我深知父母心中芥蒂难消,但眼下并非解释之时。
九转还魂丹乃逆天之物,一旦现世,必引各方争夺。
王家不过是最先按捺不住的蝼蚁罢了。
“师兄,”我转向一直静立一旁的师兄张猛,
“劳烦继续追查王俊舅父下落,尤其是他与京城的联系。”
张猛点头:“已加派人手。另外,师弟需早做打算,经此一事,你身怀异宝之事恐已传开。”
我自然明白。
当日丹成异香满城,本就瞒不住有心人。
如今王家闹这一出,更是将丹药之神异传得人尽皆知。
翌日清晨,我正于书房整理丹方,老仆来报,说有客来访。
递上名帖竟写着“京城太医院”字样。
来者是一位四十余岁的儒雅文士,自称姓孙,乃太医院医正。
“赵先生,”孙医正拱手道。
“冒昧打扰。在下奉命前来,想与先生讨教九转还魂丹之事。”
我请他入座,静待下文。
孙医正却不急切入正题,反而与我探讨起医术丹道,言谈间可见其学识渊博,非等闲之辈。
交谈半晌,他才似不经意道:
“先生可知,宫中一位贵人久病缠身,太医院束手无策。”
“陛下仁孝,广寻天下良医奇药。若先生愿献丹救驾,荣华富贵,唾手可得。”
我心中了然,这才是他真正来意。
“孙医正,”我缓缓道,“九转还魂丹确有其物,但炼丹之法极其苛刻,药材难寻,赵某二十年也只成此一颗。”
“更兼丹药性烈,非寻常人可承受,若用法不当,反成剧毒。”
孙医正目光微闪:“先生不必过谦。若愿献丹,太医院必有重谢。否则……”他语气微沉,“怀璧其罪之理,先生应当明白。”
话中软硬兼施,威胁之意昭然若揭。
我正欲周旋,忽听前院传来嘈杂声。
不一会儿,老仆慌张来报:“老爷,不好了!一伙官差闯进来,说要搜查赃物!”
9.
我与孙医正来到前院,只见十余名衙役正在翻箱倒柜,为首的是一名面生的捕头。
“何事喧哗?”孙医正皱眉问道。
那捕头见孙医正衣着不凡,气度非凡,态度稍缓:
“奉命搜查赃物。据报,赵尘与日前一桩绑架案有关,家中可能藏有赃银赃物。”
我冷笑:“案犯王俊等人早已招供画押,此案已了,何来赃物之说?”
捕头眼神闪烁:“此乃上峰之命,我等只是奉命行事。搜!”
孙医正忽然开口:“且慢。”
他亮出一块腰牌,“我乃太医院医正孙淼,在此与赵先生探讨医术。尔等退下。”
捕头见到腰牌,脸色微变,显然没料到有京官在此。
他犹豫片刻,终究不敢得罪太医院的人,只得带人悻悻退去。
人走后,孙医正转向我,意味深长道:
“赵先生看到了?若无庇护,今日之事恐难善了。太医院可保先生平安。”
我心中明镜似的。
这出搜查戏码,恐怕与这位孙医正脱不了干系,无非是施压逼我就范。
“多谢孙医正解围。”我拱手道,“丹药之事,容赵某考虑几日。”
送走孙医正,师兄从暗处转出,面色凝重:
“那捕头是邻县调来的,与王俊舅父有旧。看来他们还不死心。”
“螳螂捕蝉,黄雀在后。”
我淡淡道,“太医院的人也来了,这潭水越来越浑了。”
当夜,我独自来到后院丹房。
这里已被前日的官差翻得一片狼藉。
我移开一个被推倒的药柜,露出后面墙壁上的一道暗格。
暗格中藏着一个玉盒,盒中正是那枚引起无数风波九转还魂丹。
丹药呈琥珀色,隐隐有光华流动,异香扑鼻。
我凝视丹药良久。
二十载心血,无数不眠之夜,终成此丹。
它本为救人性命而炼,如今却成了招灾引祸的根源。
忽然,我耳尖微动,听到极轻微的瓦片响动声。
有人夜探赵府!
10.
我迅速合上玉盒,藏入怀中,同时吹熄烛火,隐于暗处。
只见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落入院中,身手矫健,显然不是寻常盗贼。
那人径直朝着丹房而来,轻推开房门,动作熟练得像是对这里极为熟悉。
黑暗中,我屏息凝神。
来人似乎在寻找什么,翻找片刻后,停在了那个被我移动过的药柜前。
就在他伸手欲探暗格时,我悄然出手,一指点向其背后要穴!
谁知那人反应极快,侧身避过,反手一掌拍来。
掌风凌厉,竟带着阴寒之气。
我们交手数招,对方武功路数诡异,不似中原门派。
更令我心惊的是,他似乎对我的武功套路颇为熟悉,总能预先避开杀招。
“你是谁?”我低声喝道。
对方不答,攻势更急。
拆到第十招时,我故意卖个破绽,对方果然中计,被我一把扯下面罩。
月光下,露出一张我绝想不到的面孔——竟是日间来过的孙医正!
“是你!”我惊愕不已。
白日里文质彬彬的太医院医正,夜间竟成了武功高强的飞贼。
孙医正见身份暴露,也不再伪装,冷笑道:“赵先生好身手。不过,我劝你乖乖交出丹药,免得受苦。”
“太医院的人也做这等鸡鸣狗盗之事?”我讥讽道。
“天下宝物,能者得之。”
孙医正目光贪婪地盯着我怀中,“九转还魂丹这等神物,岂是你一个乡野郎中配拥有的?交出丹药,或可留你全尸。”
我心中警铃大作。
原来太医院也不是真心求丹救人,而是想要独占宝物。
就在这时,院外忽然火光冲天,人声鼎沸。
“走水了!走水了!”呼叫声四起。
我与孙医正皆是一怔。
趁他分神之际,我虚晃一招,跃出丹房。
只见前院火光熊熊,火势迅速蔓延。
更令我心惊的是,父母居住的西厢房也已陷入火海!
“爹!娘!”我顾不得孙医正,疾奔向西厢房。
火势极大,浓烟滚滚。
我踹开房门,只见父母已被浓烟熏得昏倒在地。
我急忙将二老背出火海,安置在院中安全处。
回头望去,整座赵府已陷入一片火海。
火光映照下,我看到孙医正的身影在远处一闪而过,迅速消失在夜色中。
这场火,来得太过蹊跷。
11.
一场大火,将赵府烧毁大半。
幸得邻里相助,火势得以控制,父母虽受了些烟熏,却无大碍。
清理火场时,师兄面色凝重地找到我:
“火是从多个地方同时起的,明显是有人纵火。我在后院发现这个。”
他递给我一枚令牌,非金非铁,上面刻着一个奇特的徽记,—座云雾缭绕的山峰。
“这是……”我瞳孔微缩,“昆仑令?”
师兄点头:“看来昆仑派也盯上你的丹药了。”
我心下沉吟。
昆仑派乃武林翘楚,向来超然物外,不同世事。
如今竟也为丹药而来,还使出纵火这种下作手段,实在蹊跷。
更让我不安的是,孙医正与这“昆仑令”同时出现,是巧合还是……
三日后,我正在安置父母的别院中煎药,忽有客来访。
来者是一位仙风道老道,手持拂尘,气质出尘。
“贫道玄真子,来自昆仑。”
老道开门见山,“听闻赵先生丹术通神,特来请教。”
我警惕地看着他:“道长也是为了九转还魂丹而来?”
玄真子摇头轻笑:“丹药外物,何足挂齿。贫道此来,是为救先生性命。”
见我面露疑色,他继续道:
“先生可知,你已大祸临头?昨日有人向江湖放出消息,说九转还魂丹就在你手中,且藏有长生不老之秘。如今黑白两道,都在寻你。”
我心中一凛。
这定是孙医正或王家舅父所为,分明是要借刀杀人!
“道长有何指教?”我问。
玄真子神色严肃:“九转还魂丹乃逆天之物,本不该存于世。贫道建议先生将此丹交由昆仑保管,以免引发浩劫。作为交换,昆仑可护先生周全。”
我沉默片刻。
玄真子所言非虚,丹药在我手中确已成烫手山芋。
但经过孙医正之事,我已不敢轻信任何人。
“容我考虑三日。”最终我道。
送走玄真子,师兄从内间转出:“昆仑派向来名声不错,但防人之心不可无。”
我点头:“当务之急,是安置好父母。师兄,烦请你护送二老去江南姨母家暂避。”
“那你呢?”
我望向远方,目光坚定:“我要去一趟京城。”
“京城?此时去岂非自投罗网?”
“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。”
我淡淡道,“况且,我要去查清一些事情。”
“王俊舅父背后的京城贵人究竟是谁,太医院为何如此急切想要丹药,还有……”
我顿了顿,眼中闪过寒光:“是谁放出了消息,要置我于死地。”
这场因九转还魂丹而起的风波,远比想象中更加凶险。
但既然躲不过,那便迎难而上。
丹药在我手中,棋局由我主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