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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

沈知意回到尚宫局,已是深夜。她没有丝毫睡意,林微月的话语和那双在烛光下闪烁着智慧与深意的眼眸,在她脑中反复盘旋。

“很重要”。 这两个字像投入静湖的石子,在她心间漾开一圈圈难以平息的涟漪。多年来的孤军奋战,让她早已习惯了将一切情绪深埋,用理智和冷漠武装自己。可林微月的出现,像一道光,穿透了层层冰封,不仅照亮了前路,更让她感觉到一种久违的、被“看见”的温暖。

但她迅速压下这不合时宜的悸动。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。 她立刻唤来了心腹宫女云袖。云袖是她入宫后一手提拔的,父母早亡,性子沉静稳妥,且对她忠心不二。

沈知意没有透露全部真相,只吩咐道:“明日你去太医署典籍库,以核对永和十七年秋冬避疫汤药发放记录为由,调阅相关册簿。记住,多看,多听,少问。尤其留意库内整理文书的老吏员,是否有年约五旬、左手手背有陈旧烫伤疤痕、神情畏缩之人。若有,记下他的样貌特征、当值时辰,切勿声张,回来报我。”

云袖虽不解其意,但见沈知意神色凝重,便知此事非同小可,郑重应下:“奴婢明白。”

次日,云袖依计前往。沈知意在尚宫局中处理公务,表面平静无波,心中却弦丝紧绷。她批阅账册的手指偶尔会停顿,目光掠过滴漏,计算着云袖往返的时间。

整整一个上午,悄无声息。 直到午后,云袖才匆匆返回,屏退左右后,低声回禀:“尚宫,奴婢仔细看过了。典籍库共有老吏员三人,其中一人年纪、神态颇符您所说。奴婢借搬运册簿之机靠近观察,他正在抄录药方,所用确是左手,但手背被袖口遮掩,未能看清是否有疤。他极为沉默,旁人唤他‘老默’,他也只是点头应答。”

“老默…”沈知意指尖轻叩桌面,“可知他全名?何时入的太医署?”

云袖摇头:“问及名册,管事太监只说都是些积年的老人,名册冗杂,一时难以查找。奴婢怕追问过多惹人生疑,未敢深究。”

“你做得很对。”沈知意嘉许道。虽然没有确凿证据,但“老默”这个称呼、左利手、沉默寡言的特征,已经让目标的轮廓清晰了大半。林微月的推断,极可能是正确的。

当夜,沈知意再次踏着月色前往北苑。 这一次,她手中多了一件厚实的云锦披风。秋夜寒凉,那偏殿太过冷清。

听到叩门声,林微月开门的速度似乎比往日快了些。看到她手中的披风,林微月微微一怔。

“夜里风大,林小姐身子单薄,莫要着凉。”沈知意语气依旧平淡,仿佛只是顺手为之,将披风递了过去。

林微月接过那件质地柔软、触手生温的披风,指尖在上面停留了片刻,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,最终化为唇边一抹浅淡真切的笑意:“多谢沈尚宫挂怀。”

她侧身让沈知意进屋,这次没有先去倒茶,而是将披风仔细搭在椅背上,转身便问:“有消息了?”

沈知意将云袖的发现细细说了一遍。 林微月听完,眼眸愈亮:“‘老默’…左利手…八九不离十了。接下来,便是要确认那道疤痕,以及…如何能与他单独说上话,而不被察觉。”

“典籍库人多眼杂,难有机会。”沈知意蹙眉。

“他不离开太医署吗?用饭?休沐?”林微月思忖着,“或者…生病的时候?他是太医,却也可能会生病。”

“生病…”沈知意若有所思,“太医署吏员若有小恙,通常就在署内简易的诊室看诊取药,由低等医徒负责。但若想借此解触,仍需时机。”

两人陷入沉思,烛火摇曳,将她们的身影投在墙上,仿佛两个正在密谋的暗影。

忽然,林微月抬起头,眼中闪过一丝锐光:“或许,不必我们去找时机,可以让时机…来找我们。”

沈知意看向她:“何意?”

“再过几日,便是宫中每季一次的‘熏艾驱邪’。各宫各处都要轮到。”林微月缓缓道,“太医署典籍库常年堆积旧册,易生虫蠹,更是重点熏艾之处。艾烟浓重刺鼻,常人难以久待。届时,必然会清空库内之人…”

沈知意立刻接上:“但熏艾需持续数个时辰,且需有人偶尔入内查看,防止走水…看守的差事辛苦,多半会派给那些最不受待见的、比如…‘老默’这样的人?”

“正是!”林微月抚掌,眼中闪烁着棋手看到妙招时的光彩,“熏艾之时,库外烟雾缭绕,能见度低,人声嘈杂,正是最好的掩护。你可派人伪装成负责巡查各处的太监,以查看艾草燃烧情况为由接近他。烟雾弥漫中,看清他手背疤痕不难,甚至…或许能寻机说上一两句话。”

计划天衣无缝。沈知意看着林微月因为兴奋而微微发亮的脸庞,心中那份欣赏与悸动再次翻涌。这个女人,她的心计和智慧,在这死气沉沉的深宫里,简直像稀世明珠般璀璨夺目。

“好。我这就去安排熏艾的日子和当值人手。”沈知意压下心绪,点头应道。

正事议定,气氛稍稍缓和。沈知意注意到林微月案上的书换了一本,不再是那本有结构图的前朝笔记,而是一本医书,《本草拾遗》。

“你对医术也有涉猎?”沈知意随口问道。

林微月眸光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,随即淡然笑道:“闲来无事,胡乱翻翻。冷宫里的人,总要懂些药理,才能活得长久些。”她语气轻松,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。

沈知意的心像是被细微的针扎了一下。她想起林微月是因父罪被牵连,家族倾覆,从云端跌落泥沼,在这冷宫里一待就是数年,其中艰辛,可想而知。她能拥有如今的心智和韧性,恐怕也是被这残酷环境磨砺出来的。

一种名为“心疼”的情绪,悄然滋生。

“以后……若有所需,可让云袖暗中传递。”沈知意低声道,“吃食用度,或是你想看的书。”

林微月抬眸看她,眼中情绪翻涌,最终化为一声极轻的叹息:“知意,你可知你此举,若被发觉,便是私相授受,结交罪眷之罪?”

“我知道。”沈知意迎上她的目光,眼神清亮而坚定,“但你于我,并非只是‘罪眷’。”

空气再次安静下来,某种无声的情愫在两人之间流淌,比之前的默契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亲密。烛火噼啪一声,爆开一朵小小的灯花。

林微月先移开了视线,低头掩饰般整理了一下衣袖,耳垂却泛起淡淡的粉色:“……多谢。”

沈知意也没有再多言,她知道有些话无需说尽。她起身告辞:“熏艾之事既定,我回去了。你……保重。”

这一次,林微月送她到门口,没有再说“万事小心”,只是轻声道:“路上黑,提灯看路。”

沈知意点点头,提着灯走入夜色。那盏小小的灯光,不仅照亮了脚下的宫道,似乎也照亮了她心中某个沉寂已久的角落。

她开始清晰地意识到,她对林微月,已不仅仅是利用和合作了。

而屋内的林微月,缓缓关上门,背靠着冰凉的门板,抬手轻轻按在自己心口。那里,跳得飞快。 她拿起椅背上那件柔软的云锦披风,将脸轻轻埋了进去,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沈知意身上清冷的淡香。 “沈知意……”她低声喃喃,语气复杂,“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。”

窗外,月凉如水,深宫的夜,还很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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