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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

范阳反旗一举,如同燎原野火,瞬间将整个大唐朝廷烧得一片混乱。八百里加急军报带来的不仅仅是噩耗,更是一种秩序崩塌、天倾地覆的具象化恐惧。这股恐慌以兴庆宫为中心,疯狂地向长安城的每一个角落蔓延。

长生殿再也无法维持往日的宁静祥和。虽然林薇薇强作镇定,呵斥宫人不得慌乱,但那种大厦将倾的绝望感,如同殿内日益沉闷的空气,无处不在。宫女宦官们行走做事都带着一种惊弓之鸟般的仓皇,脚步声变得又轻又急,眼神躲闪,窃窃私语声在廊下墙角如鼠蚁般窸窣作响。

林薇薇几乎能想象到此刻大同殿内的景象。李隆基的太平天子幻梦被彻底击碎,面临的将是自他登基以来最严峻的挑战。杨国忠定然是又惊又怒,力主征讨,试图证明自己“清君侧”的指控纯属污蔑,但这仓促之间,能调动多少兵马?又有多少将领真正堪用?而那些平日歌功颂德的朝臣们,此刻怕是惶惶不可终日,主战、主和、主逃的声音恐怕早已吵成了一锅粥。

果然,接下来的两日,宫中的气氛愈发凝重。

调兵的虎符令牌和带着十万火急印记的诏书雪片般从宫中发出,信使的马蹄声日夜不息地踏过朱雀大街,将恐慌带往四方。一队队原本驻守京畿的府兵被匆忙调动起来,开往东面布防,但队伍显得杂乱而缺乏士气,与传闻中安禄山那如狼似虎的百战边军形成了可悲的对比。

宫中侍卫的数量明显增加了,尤其是夜间,巡逻的队伍密度之大,几乎是五步一岗,十步一哨。所有宫门的盘查都变得异常严格,进出人员皆需经过数道核查,气氛肃杀至极。

林薇薇的行动受到了更大约束。她不被允许随意离开长生殿范围,美其名曰“保护贵妃安全,免受流言惊扰”。她就像一个被精心看护起来的花瓶,与外界的信息通道被大幅切断,只能从宫人惊恐的只言片语和念奴偶尔带来的、经过高度过滤的消息中,拼凑出外间局势的支离破碎。

她知道,自己被无形地软禁了。杨国忠和李隆基,一方面或许是真的想保护她,另一方面,恐怕也是将她视为一枚重要的、不能有失的棋子,或者……祸水之源,必须牢牢控制在手心。

这日深夜,外面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,更添几分愁绪。

林薇薇毫无睡意,独坐灯下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冰冷的金属羽翼。外面的雨声、巡夜卫士规律却沉重的脚步声,交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网。

突然,窗棂上传来一声极轻微的“叩”声。

像是被雨滴砸中,又像是被小石子弹到。

林薇薇猛地抬头,心脏瞬间收紧!

“叩…叩叩。” 声音再次响起,极其短暂,却带着一种清晰的、人为的节奏!

不是雨滴!是信号!

她屏住呼吸,赤足悄无声息地走到窗边,却没有立刻推开。她不确定外面是谁,是否是引她出去的陷阱。

窗外沉默了片刻。就在林薇薇以为那是错觉时,一种极其细微的、几不可闻的摩擦声响起。似乎有什么薄薄的东西,正从窗缝底下极其缓慢地塞进来。

她的目光死死盯住那条缝隙。

只见一小截干燥的、空心的芦苇杆,小心翼翼地从缝隙中探入,然后,一个被卷成细条、用蜡封好的小纸卷,从芦苇杆中被轻轻推出,掉落在铺着软毯的窗台下。

完成这一切后,那根芦苇杆迅速而无声地缩了回去,消失在窗外。

整个过程快如鬼魅,没有留下任何痕迹,除了那个静静躺在地上的小纸卷。

林薇薇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破胸而出!是他!一定是他!

她迅速推开窗户一道缝隙,向外望去。夜雨迷蒙,除了巡夜卫士远远晃动的灯笼火光,什么也看不见。

她立刻关紧窗户,捡起那个小纸卷。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,她捏碎蜡封,小心翼翼地展开纸条。

纸条上的字迹依旧力透纸背,却比上次更加急促潦草,仿佛是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仓促写就:

“乱局已启,洛阳危殆。早做决断,勿信虚诺。东南生门,或有微茫。慎藏锋芒,待时而动。”

字字如锤,砸在林薇薇心上!

洛阳危殆!安禄山的兵锋竟然如此之快?!“勿信虚诺”——是在提醒她不要相信李隆基或杨国忠的任何保全她的承诺吗?“东南生门”……这是指逃亡的方向?生路在东南?

而最后一句“慎藏锋芒,待时而动”,再次强调了隐藏那支金簪的重要性,并告诉她等待时机。

这纸条的信息量巨大,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急迫感!

他冒险在如此森严的戒备下传递消息,意味着局势可能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和紧急!

就在她反复阅读、试图将每一个字都刻入脑海时,殿外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和呵斥声!

“有刺客!” “围起来!别让他跑了!”

林薇薇吓得魂飞魄散,第一时间将纸条塞入口中,强行咽下!然后猛地吹熄了手边的灯烛,整个人缩进黑暗的角落里,心脏狂跳,几乎能听到血液在耳中奔流的声音。

外面的追逐声、兵刃交击声比上一次更加激烈,似乎就在不远处的宫殿屋顶和巷道间展开!还夹杂着侍卫们愤怒的吼叫和某种……像是鹰隼的尖锐啼鸣声?

打斗声持续了短短一小会儿,便迅速朝着皇宫西北方向远去,最终再次消失在雨夜之中。

一切又恢复了寂静,只剩下雨打芭蕉的沙沙声,和更远处侍卫们加强警戒的呼喝传令声。

林薇薇蜷缩在黑暗中,久久无法动弹。

口中似乎还残留着纸张的苦涩味道。

他又一次为了传递消息,引开了追兵。这一次的动静更大,更危险。

那声鹰隼的啼鸣……是什么?

她缓缓摊开手心,那枚金属羽翼在黑暗中泛着幽冷的微光。

东南生门。

待时而动。

她紧紧握住了羽翼,冰冷的触感让她混乱的思绪稍稍清晰。

决断的时候,快要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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