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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双眼睛,六道目光,死死盯在我身上。
公证员大概觉得这气氛诡异,匆匆把一份协议副本递给我,低着头快步走了。
我却慢慢把协议对折,再对折,塞进了自己的病号服口袋。
“老公,那新闻里说的总监……是不是你?”
我没说话,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的妻子,哦不,马上就是前妻了。
只见此刻她那张被酒色泡肿的脸,格外扭曲滑稽。
女儿和女婿脸上的刻薄也瞬间没了,换上了一种近乎狂热的谄媚。
“爸!我就知道您不是一般人啊,您这哪是提前退休,分明是运筹帷幄!”
张玉茹也立刻把手里那份协议藏起来,搓着手就想上前拉我胳膊。
“老公,你看你这么大的事,怎么也不跟家里商量下呢?差点就闹出大笑话了!”
我却猛地一缩手,没让她碰上。
张玉茹的手僵在半空,笑容也僵在脸上,但她立刻又舔着脸笑得更欢。
“怪我,老糊涂了!我不该听风就是雨,不该逼你,咱们是一家人啊,有什么坎儿过不去,对不对?”
女儿的眼泪也说来就来。
“爸!我错了,我就是一时糊涂才说了那些混账话,您原谅我吧!”
我没说话,只看着他们。
看着张玉茹那笑容褶子里都透着算计的讨好。
看着女儿哭花妆的脸,却提溜转的眼睛。
看着女婿那恨不得把我供起来的夸张表情。
真是一出精彩绝伦的好戏。
“说完了?”
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我,像等待被喂食的狗。
“我的赔偿金税后一千万,已经到账了。”
听了我的话,张玉茹的眼睛猛地亮起来。
“老公!我这就撕了那协议,那就是我瞎写的,咱们好好过,以后我天天在医院伺候你!”
“我签过字的具有法律效力的协议,凭什么要撕?”
我的一句话,让在场三个人脸上的血色一下褪得干干净净。
女儿“哇”地一声哭了出来。
“爸!你不会真要跟妈离婚,跟我断绝关系吧!您千万不能不要我啊!”
张玉茹脸色铁青,似乎想发火。
但那一千万却像金箍一样套在她脑袋上,让她硬生生把火气憋了回去。
“老公,杀人不过头点地。我们之前是做得不对,但你也没说清楚啊!你要早说你有这么多钱,我们至于闹成这样吗?”
看,这就是她的逻辑。
错的永远是我。
我懒得再跟他们废话,胸口的闷痛也因为这场闹剧又加剧了些。
我闭上眼,深吸一口气,试图压下那翻江倒海的眩晕感。
再睁开眼时,我看着面前这三张写满贪婪和算计的脸,只觉得无比疲惫,也无比清醒。
“滚出去。”
“爸!”
“老公!”
“护士站就在前面,”我抬手指着走廊方向,“需要我叫人请你们出去吗?或者,你们想等着听我更难听的话?”
张玉茹的脸彻底挂不住了,青一阵白一阵。
女儿和女婿对视一眼,眼里满是慌乱和不甘。
最终,女婿讪笑着扯了扯女儿:“爸您别动气,好好休息,我们明天再来看您。”
说完,几乎是半拖半拽地,把还在抽噎的女儿拉走了。
张玉茹站在原地,眼神复杂地看了我几秒,那里面有残存的贪婪,有被羞辱的愤怒,还有一丝不敢置信。
但她最终什么也没说,咬着牙,扭头跟着走了。
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。
世界终于清静了。
王军提着热水壶进来,看着空荡荡的病房,愣了一下。
“他们呢?真走了?吵完了?”
“嗯,王军,帮我找个靠谱的护工吧,要力气大点的,嗓门亮点的。从今天开始,除了你,谁来看我,都拦在外面。尤其是那一家三口。”
王军的眼睛一下就亮了。
“早该这样了!你放心,保证一只苍蝇都没法飞进来恶心你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