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暗中，那带着死亡寒意的手爪挥下的破空声，是杰斐逊此生听到的最后清晰的声音。他蜷缩着，断臂的剧痛和全身摔落的钝痛都模糊了，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捶打的绝望。
预想中的撕裂和剧痛没有到来。
取而代之的，是一声更加震耳欲聋的、几乎要撕裂这地下空间的咆哮！
但这咆哮，并非来自逼近的华盛顿。
而是来自他头顶上方，那个透下微弱红光的洞口！
一道黑影，如同陨石般裹挟着灼热的烟火气息和冰冷的杀意，轰然砸落！精准无比地砸在了正要俯身撕扯杰斐逊的华盛顿背上！
砰！！
沉重的闷响，伴随着骨骼碎裂的清晰咔嚓声！
华盛顿那高大僵硬的身躯，被这突如其来的、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撞击砸得向前猛地一个趔趄，抓向杰斐逊的动作彻底变形，那只完好的手狠狠抓在杰斐逊脸旁的地面上，坚硬的石砖瞬间被抠出五道深沟！
火星四溅！
是林肯！
他浑身都是烟火灼烧的痕迹，衣服破烂，脸上黑一道红一道，有些是烟灰，有些是飞溅的血迹。但他还活着！那双深陷的眼睛此刻不再是悲悯或沉重，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、非人的赤红光芒！
他的一条胳膊死死箍着华盛顿的脖颈，另一只手握着一截不知道从哪里掰下来的、尖锐扭曲的金属栏杆断口，正疯狂地、一次又一次地、朝着华盛顿的太阳穴、后颈、脊椎猛刺！狠辣！精准！完全不像他平时的风格！
噗嗤！噗嗤！
暗色粘稠的液体飞溅出来，落在杰斐逊脸上，冰冷腥臭。
华盛顿发出狂怒的咆哮，被压制的身躯疯狂扭动挣扎，试图将背上的林肯甩下去！它的力量大得惊人，每一次挣扎都带得林肯的身体剧烈晃动，撞击在旁边的石壁上，发出沉闷的响声！
但那截金属断口，依旧稳定、疯狂地落下！每一次都深深扎入！
“林…林肯…”杰斐逊瘫在地上，看着这突如其来、如同野兽般搏杀的景象，脑子彻底宕机。
那个牵链子的金发年轻人，似乎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微微怔了一下。但他脸上没有任何惊慌，那双湛蓝的眼睛里反而闪过一丝极感兴趣的、分析般的光芒。他甚至没有后退，只是轻轻松开了握着铁链的手，任由那根链子垂落在地，发出哗啦的轻响。
他看着如同野兽般撕咬在一起的林肯和华盛顿，歪了歪头，像是在观察什么有趣的实验现象。
“异常变量…”他低声自语，手指在那个幽蓝的屏幕上快速滑动记录着什么，“接触‘遗产’原初病毒后的应激突变？强度超出预估…”
屏幕上幽光闪烁，映照着他毫无波动的脸。
地下，搏杀还在继续。
华盛顿猛地一个狂暴的旋身，终于将林肯从背上狠狠甩飞出去！
林肯的身体砸在远处的石壁上，又滚落在地，发出一声闷哼。
华盛顿转过身，它的一只眼睛已经被林肯用金属杆扎烂，只剩下一个不断蠕动愈合的黑洞，另一只猩红的眼睛死死锁定地上的林肯，发出暴怒到极致的嘶吼。它脖颈上那个金属项圈的红光疯狂闪烁。
它迈开脚步，不再理会地上的杰斐逊，全力冲向林肯！
林肯挣扎着想爬起来，但刚才的撞击似乎让他受了内伤，动作迟缓了一瞬。
眼看华盛顿那恐怖的、足以撕裂钢铁的手爪就要再次抓下——
“不！”杰斐逊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，或许是极致的恐惧催生出的疯狂，他完好的右手猛地在地上乱摸，抓住了一块松动的、边缘尖锐的石砖碎块！
他想也没想，用尽全身力气，朝着那个站在一旁、冷眼旁观的金发年轻人砸去！
“操你妈的看戏！”
石砖划破黑暗，飞行轨迹歪歪扭扭，根本谈不上任何准头。
年轻人甚至没有躲闪。
石砖在他脚边不到半米的地方砸碎，溅起几点碎屑。
年轻人的目光，终于从搏杀的战场，缓缓移到了杰斐逊身上。
那双湛蓝的眼睛里，第一次，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、可以被称之为“情绪”的东西。
不是愤怒。
是…被打扰了观测的、极其轻微的不悦。
像是实验室里正在记录数据的科学家，被一只苍蝇嗡嗡地干扰了。
他抬起手。
不是对着杰斐逊。
而是对着那个幽蓝的屏幕，轻轻点了一下。
屏幕上，一个图标亮起。
正在疯狂冲向林肯的华盛顿，脖颈上那个疯狂闪烁红光的项圈，猛地爆出一连串细微的蓝色电弧！
滋啦——！
华盛顿前冲的势头猛地一僵！全身剧烈地抽搐起来！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，动作瞬间变形，发出一声痛苦的、被扼断的嗬嗬声，重重地跪倒在地，那只独眼里的疯狂赤红都黯淡了几分！
电子项圈！他能控制它！
杰斐逊愣住了。
林肯也抓住了这喘息之机，猛地从地上翻滚起来，剧烈咳嗽着，嘴角溢出一丝血迹。他赤红的眼睛扫过跪地抽搐的华盛顿，又猛地看向那个金发年轻人，眼神里充满了暴戾的杀意和一丝…困惑。
年轻人完全没有在意林肯的目光。他低头看着屏幕，微微蹙眉，像是在评估数据。
“抑制强度百分之四十…仍有强烈反抗意识…原生病毒活性过高…”他喃喃自语，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。
然后，他再次抬头，目光越过抽搐的华盛顿，越过警惕的林垦，最终落在了杰斐逊身上。
“变量干扰，等级提升。”他平静地宣布，手指再次抬起，准备在屏幕上进行下一步操作。
显然，他决定先清除杰斐逊这个“噪音”。
杰斐逊浑身冰寒，绝望再次攫住心脏。
就在年轻人的手指即将落下的瞬间——
“亚历山大·汉密尔顿。”
一个嘶哑、阴沉、仿佛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声音，突兀地在年轻人侧后方的黑暗角落里响起。
金发年轻人——汉密尔顿——的动作，猛地顿住了。
他那永远平静无波的脸上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清晰的、无法掩饰的惊愕。他甚至下意识地微微侧过头，想要看向声音来源。
那声音继续响起，带着冰冷的、咬牙切齿的恨意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熟悉感：
“你还是那么热衷于…给别人套上链子，当别人的…‘国库秘书’吗？”
汉密尔顿湛蓝的瞳孔骤然收缩！
就在他心神被这突如其来的、精准刺入他真名和历史的言语干扰的弹指之间！
原本跪地抽搐的华盛顿，脖颈项圈上的蓝色电弧突然极其不稳定地闪烁了一下，似乎控制出现了瞬间的延迟！
而一直如同猎豹般蓄势待发的林肯，抓住了这百分之一秒的机会！
他没有冲向汉密尔顿，也没有攻击华盛顿。
他的目标，是汉密尔顿那只握着幽蓝屏幕、刚刚抬起、还未落下的手！
林肯的速度快得超出了常理！仿佛他之前的受伤和迟缓都是伪装！他如同鬼魅般掠过短短的距离，那只沾满污血和黑灰的手，精准狠辣地抓向汉密尔顿的手腕！
汉密尔顿反应极快！惊愕只是一瞬，立刻就要后退并操作屏幕！
但太晚了！
咔嚓！
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脆响！
林肯的手指如同铁钳，硬生生捏碎了汉密尔顿的手腕！
“呃！”汉密尔顿发出一声短促的、压抑的痛哼，那张英俊冰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痛苦扭曲的神色！
那个幽蓝的屏幕脱手飞出，划出一道弧线，啪嗒一声摔在远处的地面上，屏幕闪烁了几下，骤然暗了下去。
几乎在屏幕暗下去的同一时间！
华盛顿脖颈上闪烁的蓝色电弧彻底消失！项圈的红光也熄灭了！
那双猩红的独眼猛地亮起！里面被压抑的疯狂和饥饿如同决堤的洪水般轰然爆发！
它发出一声彻底摆脱束缚的、震耳欲聋的咆哮！
巨大的身躯猛地从地上弹起！
而这一次，它那双充满纯粹毁灭欲望的眼睛，第一个锁定的，不再是林肯，也不是杰斐逊。
而是那个刚刚控制了它、现在手腕断裂、失去了所有仪器的——
亚历山大·汉密尔顿。
汉密尔顿捂着自己诡异弯曲的手腕，剧痛让他额头沁出冷汗，但他依旧试图后退，试图保持冷静。可当他看到华盛顿那双只余下最原始饥饿的猩红眼睛时，一种真正的、超出计算的恐惧，第一次爬上了他那张完美的脸。
“不…指令…”他试图开口，声音却带上了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华盛顿没有给他任何机会。
咆哮声未落，它那庞大的、残破的身躯，已经如同失控的重型卡车，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，扑向了失去所有屏障的汉密尔顿！
阴影，瞬间将那个优雅冰冷的金发年轻人完全吞没。
林肯看也没看身后的惨剧，他猛地转身，冲向瘫在地上的杰斐逊，一把将他拽起。
“走！”林肯的声音嘶哑如同破锣，不容置疑。
杰斐逊被拖着，踉跄着跟上。他最后回头瞥了一眼。
只看到汉密尔顿被华盛顿扑倒在地，那只苍白修长、刚刚还在操作屏幕的手，被华盛顿一口咬住，骨头碎裂声和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叫同时爆发，随即被更加恐怖的撕扯和咀嚼声淹没。
黑暗吞噬了那残酷的画面。
只有华盛顿满足的咆哮和某种令人血液冻结的进食声，在阴冷的地下墓穴里回荡。
林肯拖着杰斐逊，头也不回地冲向了与那血腥之地相反的、更深沉的黑暗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