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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

“凌宏远。”

这三个字,像三颗冰冷的石子投入林晚汹涌的心湖,瞬间压下了所有的波澜,只留下一片深不见底的、令人心悸的死寂。

电话那头的男声温和依旧,带着久居上位的从容和一种恰到好处的、不会令人反感的威严,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应。

背景音极其安静,仿佛置身于一个绝对隔音的空间。

林晚的心脏在短暂的停跳后,以一种沉重而缓慢的节奏重新开始搏动,每一次跳动都撞击着胸腔,发出沉闷的回响。

凌宏远。

凌氏集团的掌舵人。

她生物学上的…父亲。

这个只存在于凌先生冰冷的叙述和林建强贪婪算计中的名字,竟然以这样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,直接穿透层层迷雾,来到了她的耳边。

单独见面?

在这个时间点?

在她刚刚正面击溃了林建强的阴谋、家里一片狼藉、警察和律师还在现场的混乱时刻?

巨大的震惊过后,是极致的冷静和警惕。

林晚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。

凌宏远为什么会突然联系她?

是通过秦朗律师得知了刚才的事情?

还是他一直都在暗中观察?

这次见面,是试探?是招安?

还是…另一种形式的“清理”?

她深吸一口气,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,让她更加清醒。

目光扫过屋内一片狼藉的景象、面如死灰的张厂长、颤抖的王队长、惶恐的父母以及面色严肃的警察和秦律师。

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。

“凌先生。”

林晚开口,声音出乎她自己意料的平稳,甚至带着一丝疏离的礼貌,

“您好。我现在…恐怕不太方便。家里出了点事,警察和律师都在现场需要处理。”

她没有丝毫隐瞒,直接点明现状,既是事实,也是一种无声的试探——看你对我这边的动静,到底了解多少。

电话那头的凌宏远似乎微微顿了一下,随即,那温和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、几乎难以察觉的关切(或许是伪装):

“哦?警察和律师?需要帮忙吗?”

他问得轻描淡写,仿佛只是随口一提,但其中蕴含的能量却不容小觑。

“谢谢凌先生好意,暂时还能处理。”

林晚婉拒,语气不卑不亢,

“我的律师正在协助警方调查一桩栽赃陷害案,相信很快会有结果。”

她刻意强调了“栽赃陷害”和“我的律师”,既表明了事情的严重性,也暗示了自己并非毫无依仗。

“那就好。”

凌宏远从善如流,不再追问,仿佛刚才真的只是一句客套,

“既然如此,我就不打扰你处理正事。你看,明天下午三点,方便吗?我让司机去接你。地方你定,安静些就好。”

明天下午三点。

司机来接。

地方她定。

姿态放得很低,给足了尊重和选择权。

但这看似温和的邀请背后,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强势。

林晚沉默了几秒钟。

她知道,这场会面无可避免。躲得过初一,躲不过十五。与其被动等待对方出招,不如主动踏入,看清棋盘。

“好。”

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回答,清晰而冷静,

“明天下午三点,就在‘静心斋’茶楼吧。”

她选择了一个离家不算太远、环境清幽、相对公开的场所。

“静心斋。好地方。”

凌宏远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,

“那就说定了。明天见,林晚小姐。”

“明天见,凌先生。”

通话结束。

手机屏幕暗了下去。林晚握着手机,掌心一片冰凉的潮湿。

窗外警灯闪烁的红蓝光芒透过窗户,在她脸上明明灭灭。

“林晚小姐?”

秦朗律师走了过来,目光带着询问。旁边的警察也看向她。

林晚迅速收敛心神,将所有的惊涛骇浪压回心底最深处。现在,先解决眼前的战斗。

“秦律师,警官,”

她转向他们,目光沉静,

“刚才是我的一位…远房长辈,关心一下情况。我们继续吧。关于我父亲被栽赃一案,我认为厂保卫科的王队长和张厂长,迫切需要向警方说明一下,他们所谓的‘人赃并获’,到底是怎么一回事!以及,那批‘赃物’的来源,和指使他们这么做的人,究竟是谁!”

她的声音陡然转厉,目光如刀,直射向面如土色的王队长和张厂长!

最后的战役,先从清理这些爪牙开始!

……

第二天,下午两点五十分。

静心斋茶楼。

这家茶楼隐匿在老城一条栽满梧桐树的僻静街道尽头,白墙黛瓦,环境清幽。

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茶香,古筝乐曲淙淙流淌,与窗外淅淅沥沥的冷雨声交织在一起,形成一种奇异的静谧。

林晚提前十分钟到达。

她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校服,外面套了一件同样旧但干净的外套。

头发梳得整齐,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,只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静。

她拒绝了服务员引路,自己选择了二楼一个靠窗的、既能观察入口又相对隐蔽的雅间。

她点了一壶最便宜的绿茶,然后静静坐在那里,看着窗外被雨水洗刷得清亮的梧桐树叶,心跳平稳,呼吸均匀。

手腕上那道无形的伤口,此刻安静地蛰伏着,仿佛也在等待着什么。

两点五十八分。

楼下传来极其轻微却沉稳的脚步声。不是服务员的轻快步伐。

雅间的竹帘被一只骨节分明、保养得宜的手轻轻掀开。

一个男人走了进来。

林晚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。

凌宏远。

他看起来比财经杂志上要更清瘦一些,大约五十多岁的年纪,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中式立领上衣,面容儒雅,眼神深邃,透着历经沧桑后的沉静与睿智,眉宇间却自然流露出一股不怒自威的上位者气势。

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雅间,最后落在林晚身上,微微颔首,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、恰到好处的笑容。

“林晚小姐?很准时。”

他的声音和电话里一样,温和醇厚,带着一种能让人不自觉放松下来的魅力。

“凌先生。”

林晚站起身,微微鞠躬,礼仪周到,却带着明显的距离感。

凌宏远走到她对面的位置坐下,姿态优雅从容。

他看了一眼林晚面前那壶廉价的绿茶,对跟进来的服务员温和地吩咐道:

“换一壶老普洱吧。再上几样清淡的茶点。”

语气自然,不容置疑,瞬间反客为主,掌控了场面。

服务员恭敬应声退下。

雅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。空气仿佛凝滞了,只有窗外的雨声和古筝曲幽幽回荡。

凌宏远的目光再次落在林晚身上,带着一种不加掩饰的、审慎的打量。

那目光并不锐利,却仿佛能穿透皮囊,直抵灵魂深处。林晚坦然回视,脊背挺得笔直,没有任何躲闪。

“像。”

凌宏远端详了片刻,忽然没头没尾地轻轻说了一句,眼底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,似是感慨,似是追忆,又似是某种难以言喻的遗憾,

“眼睛和鼻子,尤其像你母亲年轻的时候。”

林晚的心弦猛地被拨动了一下!

母亲?!

凌婉清?!

他主动提起了她?

但她没有接话,只是沉默地看着他,等待着他的下文。

服务员很快送来了昂贵的普洱茶和精致的茶点,又悄无声息地退下。

凌宏远亲自执壶,烫杯,洗茶,冲沏,动作行云流水,带着一种古老韵律的美感。

氤氲的茶香很快弥漫开来,驱散了一丝空气中的紧绷。

他将一盏澄澈红亮的茶汤轻轻推到林晚面前。

“尝尝。熟普洱,养胃,安神。”

他说道,仿佛真的只是一次寻常的长辈与晚辈的茶叙。

林晚没有动那盏茶。

她看着凌宏远,决定不再被动等待,主动出击。

“凌先生,”

她开口,声音平静无波,

“您百忙之中约我见面,应该不只是为了请我喝茶,聊聊我像谁吧?”

凌宏远执壶的手微微一顿,抬眸看了她一眼,眼底的欣赏之色一闪而过。

他放下茶壶,身体微微后靠,双手交叠放在膝上,姿态依旧从容。

“年轻人,沉不住气。”

他淡淡一笑,语气听不出褒贬,

“也好。那我们就开门见山。”

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,语气也凝重了几分:

“林建强的事情,秦律师已经向我详细汇报了。你处理得很好,冷静,果断,远超你的年龄。受了委屈,知道借助法律武器保护自己和家人,这很好。”

他先是肯定,随即话锋微微一转:

“不过,手段略显…刚烈了些。掀桌子,固然痛快,但也容易伤及自身,打草惊蛇。”

林晚的心微微一凛。

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了!

而且,他对她处理方式的评价,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…一丝不赞同。

“凌先生,”

林晚迎着他的目光,毫不退缩,

“当毒蛇已经亮出毒牙咬向你家人的喉咙时,除了第一时间打碎它的脑袋,我不认为还有更‘柔和’的选择。难道要等它注入毒液,再后悔莫及吗?”

她的反驳直接而锐利,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。

凌宏远微微一怔,随即失笑,摇了摇头:

“倒是伶牙俐齿,像个小刺猬。”

他的语气里听不出恼怒,反而带着点无奈的纵容,

“你说得对,对待敌人,是不能心慈手软。林建强,咎由自取,不足为惜。”

他顿了顿,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起来,真正进入了主题:

“我今天找你来,主要有两件事。”

“第一,是关于你的安全。”

他的语气严肃起来,

“林建强虽然不足为虑,但他背后牵扯的利益,以及你身世秘密可能带来的风波,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和危险。昨天的事情,只是一个开始,或者说,一个警告。”

他的身体微微前倾,带来一股无形的压力:

“凌氏这艘船很大,但水下的暗礁和漩涡更多。有些人,并不希望看到你出现,甚至不希望你活着。你哥哥凌翊年轻气盛,容易被人利用。而我的身体…近年也并不太好,无法时刻护你周全。”

林晚的心脏猛地一缩!

他提到了凌翊!

还提到了他的健康!

这是坦诚?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试探和警告?

“所以,”

凌宏远看着她骤然绷紧的脸色,缓缓道,

“在你足够强大、足够有自保能力之前,你的身世,必须绝对保密。这是对你最大的保护。这也是我同意秦律师暂时不公开介入,只提供有限法律援助的原因。希望你能理解。”

林晚沉默着。

她当然明白怀璧其罪的道理。

凌宏远的顾虑有他的合理性。

但这“保护”的背后,又何尝不是一种控制和拖延?

将她置于一个既不被承认、又随时可能被抛弃的灰色地带。

“第二件事呢?”

她问道,声音有些发紧。

凌宏远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,仿佛在评估她的反应,然后才缓缓开口,抛出了一颗真正的重磅炸弹:

“第二,是关于你的未来。”

他的语气变得深沉,

“凌家的女儿,流落在外十六年,吃了很多苦,这是我作为父亲的失职。既然找到了你,就不可能真的放任不管。但凌家,有凌家的规矩和责任。”

他顿了顿,一字一句,清晰地说道:

“半年后,凌氏基金会旗下有一个重要的‘晨曦计划’选拔。面向全球华人精英青少年,名额极其稀少。最终获胜者,将获得基金会提供的全额资助和顶尖资源倾斜,意义重大。”

他的目光如同实质,落在林晚身上:

“我希望,你能参加。并且,拿下它。”

晨曦计划?选拔?拿下它?

林晚彻底愣住了!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!

她以为会是金钱补偿,或者某种限制自由的安排,却没想到是这样一条…充满挑战甚至残酷竞争的道路!

“为什么?”

她下意识地问出口,

“凌先生,您刚才还说我的身份需要保密…”

“因为这是你唯一能正大光明、凭借自身能力获得凌氏认可和资源的途径!”

凌宏远打断她,语气陡然变得严厉而充满压迫感,

“凌家不养废物!更不会承认一个只靠血脉、一无是处的千金小姐!你想回来,可以!拿出你的本事来!让所有质疑你的人闭嘴!让凌氏上下看到你的价值!否则,就算我强行认下你,你也只会被啃得骨头都不剩!”

他的话语像冰冷的鞭子,抽打在林晚的心上,残酷,却真实得血淋淋。

“这个选拔,不看家世,只看能力、心性和潜力。它是你最好的试金石,也是你最快的晋升阶梯。但同样,它也会把你置于风口浪尖,竞争会前所未有的激烈,甚至…危险。”

凌宏远的目光变得无比深邃,

“现在,告诉我,你敢吗?”

敢吗?

参加一个豪门内部的残酷选拔,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,暴露自己的能力和弱点,与那些从小接受精英教育的天之骄子们竞争?

同时还要隐藏身份,躲避可能存在的明枪暗箭?

林晚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。血液似乎在燃烧。

一股混合着恐惧、兴奋和强烈不甘的复杂情绪在心底翻涌。

她看着凌宏远那双深邃的、看不出真实情绪的眼睛,仿佛看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,一个一旦踏入就无法回头的巨大赌局。

接受,意味着主动跳入豪门争斗的最中心,前途未卜,生死难测。

拒绝,意味着可能永远失去被正式承认的机会,只能作为一个隐秘的“变量”,在阴影中挣扎,随时可能被抛弃或清除。

没有全身而退的选项。

窗外,雨不知何时停了。

一缕惨白的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,照射在湿漉漉的梧桐树叶上,反射出冰冷的光泽。

林晚缓缓抬起头,迎向凌宏远审视的目光。

那双清澈的眸子里,所有的犹豫和挣扎都已褪去,只剩下一种冰冷的、破釜沉舟的决绝。

“好。”

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,平静,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,

“我参加。”

凌宏远的眼中,极快地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、复杂的微光,似是欣慰,似是担忧,又似是别的什么。

他缓缓颔首:

“很好。那么,从今天起,你会接到一些‘额外’的学习任务和资源。好好利用这半年时间。记住,你的对手,很强。”

他站起身,整理了一下衣襟,恢复了那副儒雅威严的模样:

“茶钱我已经付过了。司机会送你回去。下次见面,希望你能给我带来好消息。”

说完,他不再停留,转身,掀开竹帘,沉稳的脚步声渐行渐远。

雅间里,只剩下林晚一人,对着一壶逐渐冷却的、价格不菲的老普洱。

窗外,那缕惨白的阳光再次被乌云吞噬。天色重新变得阴沉下来。

一场名为“晨曦”的风暴,已然在她面前缓缓拉开了序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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